“那姑娘是您媳妇儿?”
“嗯!”男人点头:“我呢,是个热心肠的人,见那姑娘红着一双眼睛都快哭了,就帮她把自行车给抗了回去。姑娘为了谢我,特意送了我一双鞋垫,再后来我们就成两口子了。直到婚后第一年回门,我才知道,给我托梦的那个酒醉是她大舅,她啊,是那老头儿的外甥女。”
“这倒真是一桩奇缘。”
“四十九岁那年,我因为工伤没办法再继续干活儿,就到了公墓这边儿给人看大门。”男人说着拉起裤腿儿给赵阳看,赵阳这才注意到,男人的一条腿是假肢。
“来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到了下午四点多,这天上就开始飘雨丝儿。到了晚上八点多钟,那雨还没有要停的意思。那会儿公墓也跟现在不一样,房子里没有电,就点着一盏煤油灯,我从家里带了些书,坐在油灯下看书。九点多钟的时候,听见外头有声音,像是一个没把鞋子穿好的人在走路。”
“您出去看了?”
“当然要出去看了。”男人道:“虽说这公墓里没啥值钱的东西,可人家雇咱了,给咱发着工资呢,咱不得好好给人家干嘛。我当时没想别的,就想着是不是自己没把门给锁好,让外头的什么东西溜进来了。”
“您看清楚了吗?”
男人眯着眼睛:“我记得我是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出来了。那晚的天很黑,也很低,人走出去都觉得闷得慌。我拿着一个旧的手电筒,先是看了下大门,确定门锁的好好的,跟着沿门前的这条路往里头走了一段儿。”
“您胆子真大。”
“不大敢来做这个工作吗?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又没干啥亏心事儿,有啥可怕的。”男人道,“我拿着手电筒往前走了大概一米五十多米。喏,就那边。”
男人往公墓里指了指:“结果走到那边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
“是一个老太太,穿着那种旧式的斜襟袄,目光呆滞,毫无生气。见我走近,就拿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说实话,当时我真是给吓着了,要不是腿软,我真给跑了。”
“后来呢?”
“她问我要不要买菜,说很晚了,要是不把带出来的菜给卖完,她儿子媳妇儿不让她回家。”
“这公墓里头怎么会有卖菜的?”
“是啊,这公墓里头怎么会有卖菜的。”男人吸了口烟:“她背后就是她的墓碑,上面的照片也是那种很老的照片,照片里的她跟眼前的她没什么两样,就是看人的眼神儿的不一样。我心里害怕,却又想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于是撑着伞蹲下来问她,要买完她全部的菜,需要多少钱。”
“老太太犹豫着伸出一个指头,说菜都是自个儿家里种的,不值什么钱。这天又不好,我如果全要,给拿十块钱就行。我摸了摸外衣的兜儿,里头没装钱,就跟老人说我回去取,让她在那儿等我一会儿。”
“老太太很是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嘴里念念叨叨地说着,说男人不正干,年轻时候就跟别的女人跑了。她一个大字儿不识的老太太,靠着几亩薄田把孩子拉扯大。因为家里穷,直到儿子三十二岁那年才给说了个媳妇儿。媳妇儿很能干,就是嫌弃她这个老婆婆,她唯恐拖累儿子,就自己开荒整了个小菜园,在外面种些小菜贴补家用。
“我问她,儿子都不管媳妇儿的吗?”
“她说不怨儿媳妇,怨自己的儿子没本事,但凡日子好多点儿,谁家媳妇儿愿意担着恶名把婆婆往外头撵呢。家里就那么两间房子,她可不就是多余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