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天,即便是上午八/九点,也晒得人睁不开眼,更何况他们露天晒着,还要劳作。
赵离浓直起身,抬肩擦了擦脸上的汗,才继续低头弯腰挖天麻。
足足三个小时,这么多人也只是挖到了半山腰,好在能将腰间的布袋装满。
“时间快到了,准备下山。”第五基地的种植员拿着喇叭喊道。
两百多人陆陆续续开始站起身,掉头回去。
山脚下没有水可以洗手,赵离浓和其他人一样,脏着一双连指甲缝里都是泥巴的手坐上大巴。
回去的路上,突然变了天,暴雨说下就下。
“还好我们回来了。”前排靠窗的小女生睁大眼睛望着外面感叹,随后她打开窗户,伸出自己的手,任由雨水冲刷手上的泥巴。
只是风太大,很快带着雨水进来,还糊了她一脸。
隔壁过道的人不太高兴看过来,骂道:“你干什么?脏水都吹进来了!”
“不好意思。”小女生连忙拉上窗户,但她手没洗干净,还在往下滴泥水,她犹豫了一会,只能往身上擦去。
黑痣女人和赵离浓坐在一排,她用一只手从口袋小心翼翼捏出一张泛黄的白手帕一角,起身递给前面的小女生:“擦擦脸,等会感冒了。”
“谢谢大姐。”小女生擦完感激道,“回去我帮你洗干净。”
“没事,我自己洗。”黑痣女人憨厚笑了笑,又小心翼翼将帕子塞回口袋,“这帕子是我女儿给我的,她比你小几岁,也瘦瘦小小的。”
等他们回去吃完罐头饭,雨也停了,可惜等他们下楼准备出去的时候,雨又开始下起来。
最后种植员拿来了雨衣统一发放,等所有人穿好之后,再赶去那片山。
下雨会影响天麻品质,往年采收都会看好天气,今年也不例外,只是这雨来得突然,出乎意料,只能赶在下午,要把山上那一半天麻收完。
顶着大雨,众人再度上山挖天麻。
虽然视线模糊不少,但借着雨水的滋润,泥土松软不少,也好挖了很多,只是要小心脚滑。
雨顺着风打在脸上的感受不舒服,仿佛有小碎玻璃朝脸砸过来一般,即便穿了雨衣,赵离浓也感觉浑身似乎被水汽泡着,黏糊糊的。
她将挖到的一块天麻放进布袋中,袋子沾了雨水,也变重了。
正当赵离浓埋头弯腰,准备继续挖下一颗天麻时,余光突然见到山地出现一根黄白相间,如同蛇头的天麻苗茎。
她一顿,山上多是成熟开花的天麻,所以才招了人来挖,怎么还有天麻苗?
赵离浓直起身,透过滂沱雨帘环视周围,目光一凛,不知何时,左右都出现了天麻苗茎。
这些冒出来的天麻苗被雨雾模糊,像极了埋伏在草丛中却又昂起的蛇头。
赵离浓后颈一寒,迅速预警周围众人:“有异变植物!”
她特意提高了声音,在雨中引起骚动,种植员闻言,立刻呼叫守卫队。
几个守卫队赶过来,:“在哪?”
赵离浓指着冒出来的天麻苗:“那。”
附近赶过来的种植员见到矮小不动的天麻苗:“……”
“不用跑,这是天麻苗。”种植员皱眉,“不是异变植物。”
赵离浓指着另一处被人挖过的地:“那里又冒出了天麻苗。”
种植员一回头,果然见到一株天麻苗孤零零立在那块被挖得乱七八糟的山地上。
——在雨中显得那么怪异。
即便没有见到它迅速生长,也足够让人胆寒。
种植员脸色突变,神色极难看,拿起喇叭喊:“所有人往下撤。”
这一声,让所有采收人立刻转身。
雨太大,有人太紧张,脚下一滑,就摔倒了,甚至直接翻了下去。
随着他们往下跑,整片山越来越多的天麻苗冒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如同翘起的蛇头,令人头皮发麻。
明明是植物,却让所有人生出一种感觉,这些天麻苗在盯着自己。
终于有人顺利跑到山下。
山下的守卫队正戒备以待,针对异变植物,随时发动攻击。
还在半山腰的人望着已经下山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异变就在此刻发生。
无数天麻苗纷纷前后破土而出,如同春笋般暴涨!
赵离浓亲眼见到前面一人脚被天麻苗头刺中,一直从肩膀刺出来,随后爆开花梗,又刺穿他的脑袋。
后面的人疯狂绕路,试图冲下山。
山下的守卫队已经开始往上冲,周围守卫队也在不停开/枪。
只是天麻茎太细……即便异变,如笋般暴涨,直径依旧是原来的3~4.5。
守卫队开枪不但不能打中,甚至还有打中人的风险。
雨越下越大,时刻迸发出的尖叫哀鸣让整个世界陷入灰暗地狱。
赵离浓早将身上装天麻的袋子扔掉,雨衣帽子也被吹落,歪在肩上,她不停朝下跑着,口腔中尝到了一丝铁锈味。
“啊!”左侧突然传来略熟悉的声音。
赵离浓透过模糊视线看去,是同房间的小女生。
她绝望趴在斜坡上,头朝下,几度试图爬起来,但山地太滑,坡度太陡,均让她失败。
赵离浓咬牙,停下来往左侧冲去,一把紧紧抓住她后颈雨衣,用力将人提了起来。
小女生似乎被吓破了胆子,懵在原地不动。
“跑!”赵离浓推了还在呆愣的小女生一把。
从后面赶过来的黑痣女人拉着小女生往边上跑,回头对赵离浓道:“那、那边天麻少!”
山下守卫队用密集的枪/火,人为制造出了空档,供上面的人下来。一堆人迅速朝着空档往下跑。
这时候,赵离浓察觉什么,突然侧身,一株窜起来的天麻苗近乎擦着她耳朵而过。
她呼吸一滞,好在迅速回神,继续往下冲去。
黑痣女人拉着小女生已经快接近山下,只是又一株天麻苗暴起,就在小女生眼前。
赵离浓掀起湿润长睫,透过雨雾看去,一切似乎变得缓慢。
小女生尖叫着抓住黑痣女人,将她推向了天麻苗,自己跌跌撞撞跑下山,躲到守卫队身后,终于跪在路上,崩溃地哭了出来。
那根暴起的天麻苗早窜得比人高,没有伤到黑痣女人,但她被推倒在地,一块藏着跃跃欲试的天麻苗丛上。
几秒而已,黑痣女人被数十根拔地而起的天麻苗刺穿,整个人随着天麻苗暴涨而被抬向高空。
她四肢张开,身上无一处不被天麻苗刺穿固定,血混着雨水滴落下来。
至死前,她大概都不明白为什么。
赵离浓机械地往下跑,路过高空早已死去的黑痣女人,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早已见不到对方疲惫又带着憨厚的眼睛。
因为黑痣女人双眼早被天麻苗刺穿占据。
雨还在下,血水顺着山坡流进泥土里,周围枪声依旧。
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赵离浓伸手抓住,一怔。
是手帕。
——一块泛黄沾满血迹的湿白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