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极端自私的人,岂会为着救一个下人,舍弃自身利益。
现在不答应不要紧,以后有求于她的事多着呢,一桩桩一件件垒到一起,情势所迫,她不答应也得答应。
“母亲既然没想好,那便请回吧。”裴姝扬声道:“梁志,好生护送大夫人回院,要是摔着碰着,唯你是问。”
“要你假情假意,我自己会走!”秦氏恶狠狠剜一眼裴姝,拂袖而去。
尤嬷嬷如遭雷击,泣血呼唤:“大夫人,您不能不管老奴啊!”
“大夫人老奴求求您了!”情急之下,尤嬷嬷三跪九拜哐哐嗑头,青石板上很快洇出一滩血。
秦氏气昏了头,哪还有心思顾念主仆情谊,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秦氏绝情的背影,尤嬷嬷趴跪在煌煌烈日下,犹如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透心凉。
凄凉哀痛,苦涩怨恨,杂乱纷涌。
“女君,女君,”尤嬷嬷病急乱投医,顶着一张血糊糊的老脸爬到裴姝面前,凄凄伏乞,
“求女君高抬贵手,饶我儿一命。奴婢年事已高,您就当发发善心,给奴婢留个念想吧!”
“求您了!!!”
看着她血流满面的可怜样,裴姝不仅不为所动,反倒勾起了一件伤怀往事。
前世她被软禁关押,这老婆子没少跑来耀武扬威,顿顿往她屋里差送狗都不吃的潲食。
且屡次羞辱于她。
能把昔日高高在上的女君踩在脚下肆意羞辱,让她乐此不疲。
为此,芸雀不知挨了她多少拳打脚踢。
最令裴姝恨之入骨的是,那时她中毒已深,疼得整宿整宿不能安眠。
芸雀想帮她减轻一点痛苦,蜷背趴在石阶上,嗑得头破血流,只求这刁奴能施舍一剂止疼药。
那血一如今日一般,红殷殷一片浸透了石阶。
刁奴瞧够了乐子,才假装大发慈悲地开了院门,领芸雀去了西苑。
裴姝清晰记得,自己病怏怏爬下床,勉力推开窗喊她回来时,芸雀笑着冲她挥手的模样,
“姑娘,外头风大,你莫要站在风口,快闭了窗回屋歇着,我很快回来。”
那日,大雨滂沱。
芸雀拖着已是不堪重负的躯体,在西苑跪了整整一夜,于天明时分晕倒在院门外,无人理会。
那一挥手竟成永别。
万幸,万幸上苍怜悯......裴姝忍不住偏头去瞧芸雀,眸色残留着丝丝感伤。
芸雀不明就理地眨了下眼睛,小声问:“女君是不是饿了?”
这时辰,她们家姑娘该用午膳了,死老婆子纠缠不休,真是碍眼又耽误事儿。
“嗯,有点。”裴姝冁然一笑。
而后调转目光看向尤嬷嬷,似捺不住她苦求,悠悠叹喟道,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本君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细论起来,他有今日也有你管教不善之过,既然你们母子连心,不如你代他分担部分罪责,如何?”
尤嬷嬷救子心切,不作犹豫地应下一百杖责,如此方能各留下半条命,大不了仔细调养几个月。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裴姝笑的温和:“念你年老体迈,又主动担责,本君酌情替你减免五十罢。”
主要是怕你挨不住死了。
裴姝一番操作下来,尤嬷嬷是老泪纵横,感激涕零,连带着对她的恨意都消解了几分。
至于消减的恨意会转移到谁头上,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