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日欲晡。
午后,皇帝召了谢显前去紫宸殿议事,裴姝循惯例为小太子讲了一堂智力趣味课,一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苦逼的小太子后面还有一堂德教经史课,本朝儒家经典乃主流,因此皇帝选了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来授业。
裴姝出得天禄阁,若按常规,指定是即刻麻溜出宫。
今次她却打个转又拐回了休憩室,磨磨蹭蹭到申时末才出来。
意料之中,她一现身便被刚下堂的詹大学士喊住:“裴家女君,且留步。”
自从他于皇帝那处听闻裴姝棋术精湛,回回碰见她就要生拉硬拽对弈一番,平常裴姝都是避着他走。
看到他就害怕,盖因此人有一大嗜好,嗜棋如命。
说好一局,结果就是一局接一局,没完没了,不到宫门落钥不放人。
小狐狸敛下深深笑意转身。
詹宥迁盯着裴姝两眼放光,就跟看见了什么稀世大宝贝似的:“哎呦,可算逮着你啦,可得空陪老夫手谈一局?”
世间有人痴于酒,痴于花,痴于茶,也有人痴于棋。
詹宥迁便是当中的棋痴。
棋瘾一发不分时间场合,无论是在官署公廨,私宅内室,还是出行途次,逮着人可随地设局。
夜归棋兴未尽,还要在卧室自摆棋谱玩味一番。
爱棋之深。
裴姝笑吟吟道:“您老相邀,自然是有的。”
“噫~当真?”詹宥迁目露狐疑,捋着胡须上下打量她。
今日这丫头怎恁好说话?往日不是推三阻四就是溜得飞快。
他逮她,扑空不是一回两回了。
谁懂棋痴的寂寞,好不容易碰着个高手,他岂会放过,便是十局九输,他也是越输越上头,越输越来劲儿。
明知裴姝答允的不同往日的爽快,有些不正常,他也无所谓,即便知道是圈套,他也甘之如饴往下跳。
就是这么大的瘾。
詹宥迁生怕她跑了,拽着她往天禄阁走,就近在窗边摆棋盘。
起始尚算平缓,棋局过半,局势陡然直下,裴姝开始落子如飞步步紧逼,不留情面杀得他落花流水。
老头子傲气得很,饶子留情对他而言才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想当初,得知皇帝擢选了裴姝作为太子的讲师之一,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极力反对的。
从看她哪哪都不顺眼再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惺惺相惜,不过是一盘棋的距离。
没看他虽输得惨烈,却是一脸佩服,
“嗐,老夫一不小心又着了你的道,你这女娃子小小年纪,棋路竟是如此这般诡谲,可谓日日新,教人摸不着底,妙哉妙哉!”
她之棋艺的精妙,妙不在定式的精湛娴熟,而是妙在棋风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詹大学士一生与人对弈无数,从未见识过如此擅于鬼道的棋技。
与之对弈当真是妙趣横生、余味无穷,恨不能不眠不休挑灯夜战。
“天还早,再对一局?”他眼巴巴道。
裴姝弯了弯唇,眼睛里带了笑:“倘若这局我又侥幸胜出,小辈我有个不情之请,您老可应?”
詹宥迁几乎不带任何犹豫:“只要不是叫老夫去杀人纵火,应你又何妨。”
一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