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活!!”
第七次攻击。
屏障终于破了。
黑灰色的长矛停在宁明昧眼前,却没有急着刺下。或许是因为猎物已经近在眼前,所以它可以尽可能地观察猎物的垂死挣扎、嘲笑失败者的恐惧。
可宁明昧没有恐惧。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矛尖。
“你们修仙界,还真是危机四伏。大意了,以后该让冤大头帮我出手……或许也没有以后了。”系统听见宁明昧平淡的声音,“罢了,这次怕是做不成学术了。”
为什么即使这时候,宁明昧的反应还是这么平淡啊?
系统突然有点想哭。
它从来没因为哪个宿主有过这种感觉的。
明明它也可以立刻跑路,更换宿主。可这一刻,它是如此地希望有转机。
系统说:“如果只是夺舍的话……”
‘为什么不恐惧?’
宁明昧听见“它”的声音。
宁明昧开口了,声音依旧冷淡:“你是赌徒,我亦是赌徒,愿赌服输耳。”
异世界的赌徒,因另一个世界的规则而输,愿赌服输,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愿赌服输?’他听见那人重复了一次,好像这个词戳中了它什么伤痛的回忆,‘愿赌服输,好啊。’
黑灰色的雾气凝聚成一根长矛,可这次,它比从前还要锐利,还要煞气腾腾,活像是要把宁明昧剜心刺骨:“你说话就像她一样……你们这些骗子!赌徒!”
“现在让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长矛刺来,宁明昧一动不动。他冷静地看着它,就像已经准备好了目睹自己的终结一样。
能看着自己死去的时候不多。
可这时……有一道光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他腰间的那把剑。
齐掌门临行前送他的那把剑。
那把剑的上面,居然有在危急关头自动护主的法术!
剑挡住了雾气长矛,与它厮杀。剑上金色光芒大盛,一时间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就连灰黑雾气,也被瞬间破开。
宁明昧没有丝毫犹豫,他几乎就在这一瞬间,重新凝聚起自己的灵气,汇成一柄冰凉的蓝色的剑,直直地、快速地……
刺向床上的骷髅!
第一下刺中,天顶的灰色雾气哀嚎一声,比它被金色光芒打中时还甚。那惨叫声没让宁明昧有任何犹豫,他继续刺、继续刺,将那骷髅捅成烂泥,捅成粉末……
只避开了那莲灯。
终于,灰黑雾气消散了,只剩下最后几缕还在全然消散前趴在地上,垂死挣扎。
丝丝缕缕,试图抓住宁明昧的衣角,就像是渴求生存的虫豸。
宁明昧把骷髅戳了个粉身碎骨。此刻,他垂眸看它。
“愿赌服输,不代表放过最后一丝翻盘的机会。”宁明昧说,“我们这些投期刊的人,不到截稿的前一刻,是不会停止赶ddl的。”
灰黑雾气还在挣扎。
“你夺舍我,对得起她吗?”宁明昧忽然说。
宁明昧直觉这句话足够杀人诛心。
果然,灰黑雾气在那一刻放弃了所有挣扎,彻底消散了。
消散前,宁明昧好像听见一句话。
“对不起……”
“我终究不是个高尚的人……我想要活……直到我死后……我才发现……”
“我是那样地想要活……”
“对不起,再也没办法让你看见满池莲华了……”
那是那魂体最后的叹息。
它像是对某个人发出了自己最后的声音,也像是对自己曾认可的某个理想做出了最后的背离。
一时间,洞穴内只有瘫软在地上的雪竹,和滚落在地上的莲灯。宁明昧走向莲灯,伸手,将它拿起来。
莲灯沾了宁明昧满手灰尘,可宁明昧觉得它有一种奇妙的触感——他用袖子擦了擦那灯,灰尘结得太厚,只露出了灯的一角。可也能看出来,其中一瓣莲瓣是如何晶莹剔透、摄人心魄。
只是它的花瓣脉络部分像是凝结着丝丝黑血,十分不祥。
宁明昧把它放进乾坤袋里,随后又开始搜索那座床。床上的一切早就被宁明昧砍得乱七八糟,宁明昧翻来翻去,最终找到了一个乾坤袋。
乾坤袋里躺着两块中品灵石(约合两万),一堆已经死去的种子,还有两个看起来很精致的小匣子。
第一枚匣子里躺着一枚陈旧的令牌——那令牌却不是用木头做成的,更像是用妖怪的骨头做成的。不知道能通向哪个地方。
另一枚匣子里的东西就更古怪了——是一断枯藤。
宁明昧:“这是干什么,这是要召唤老树昏鸦吗。”
别的就什么都没了。
还有一件事。
高悬在顶上的剑。还在蜂鸣着闪烁着金光。
系统大喊:“啊啊啊啊啊!!我就知道!!!”
宁明昧:“知道什么。”
系统泪流满面:“齐掌门看你天真单纯,第一次下山,生怕你受了委屈,特别在神剑上设置了禁制保护你!”
一检测到生命危险,就会自动弹出的那种。
系统:“磕死我了!!!”
宁明昧:“哦,是吗。”
系统:“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齐掌门真是个好人啊。”宁明昧说。
系统:“那原作设定就是这样的。否则也不会为了救人强行突破,最终身死道消于秘境之中。那就是清极宗的白月光设定嘛。”
毕竟是用来对比后来的代行者宁明昧执政有多糟糕的白月光。
人人都道齐掌门是个好人。
可只有宁明昧看出,此处出现的光芒看起来温暖,其实冰凉。
危机解除后,剑乖巧地收回了剑鞘之内。宁明昧低头盯了一会儿那剑,道:“是么,但我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问题。”
系统:“还有,宿主你太太太太帅了啊!!我这个宿主,果然没选错。”
宁明昧:“希望你二十年后还能说出这句话。”
确定洞里没有什么值得搜刮的东西了。宁明昧开始用脚踩混过去的雪竹:“清醒了吗?”
雪竹这才醒来,眼眸看向他,瑟瑟发抖。
看起来雪竹在他们的战斗中被高层修士的灵压波及,已经无法行走。宁明昧于是背起他,往密道的另一头跑。
只是走了几步他就眉头一皱。
身体很不舒服。
一是方才那灰黑雾气几次进攻,到底有些影响,还好像被塞了什么东西到脑袋里,昏昏沉沉的。
二是……
宁明昧问系统:“你有没有觉得天气更热了?”
系统:“没有啊?”
太怪异了。
宁明昧:“难道是雪竹的体温太高了?”
两个人贴贴就是会很热吧。
宁明昧来不及想这些。他方才与那尸体缠斗,毁了整座洞穴,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往生的人这都不能发现,那他们就真是吃白饭的了。
“有人从密道那头进来了。”系统说。
密道的出口在山脚。宁明昧气喘吁吁至出口,背着价值百万的雪竹(实验材料),九百六十二万的研究资金,还有一盏不知作用但看起来很贵的灯。除了后面被人追,一切都很完美。
“我要守护我的学术成果。”
他很快就发现山脚处,还有更大的动静。
因为……
宁明昧愣了:“这山怎么泥石流了?”
“宁长老——”烟云楼范钧天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一样扑过来,“宁长老啊——”
宁明昧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两个人,见他来了,两人都停住动作。
一人是常非常。灰衣少年苍白脸上沾了血,灰色衣角也被削掉一块。他举剑于脸颊边,向来慵懒的眼眸,如今是一片冷厉。
而且眼底有隐隐的红色。
另一人则是身着紫衣的大妖了。
那大妖大约是妖狐族出身,额上有妖狐族化形特有的纹样。他身上的口子比常非常身上的要少一些。
但让宁明昧意外的是,大妖身上的伤口全部集中在要害处——就像这看似慵懒的少年出手实则狠厉,除了一击致命,不接受任何其他可能。
见宁明昧来了,大妖哼了一声,转身跳入山林。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鸣珂,传音道:“……很好,我记住你们了。”
宋鸣珂在旁边低着头,额间红痣黯淡。
“……嘁。”
确认大妖走后,常非常才吐了一口冷气,把剑收回剑鞘。
但他眼里的冷意尚未消失。
他转头,看向宁明昧的眼神依旧很冷。宁明昧……
宁明昧铺开了飞舟。
“事不宜迟,我们走。”他对常非常道,“你也不想我们被往生的人追上吧?”
两人对视,杀气腾腾。终于,穆寒山颤巍巍地从后面过来,道:“师尊,有人要来了。”
“走吧。”
常非常终于屈服了。
陆游鱼从后面跑过来,扶住倒地的宋鸣珂。范钧天则喊:“我们的东西还在澄园……”
大闹了往生一场,难道还敢回瑶川城?
不等宁明昧开口,老五就在后面说:“都拿上了。”
范钧天:“啊?怎么提前拿上了?而且我还有东西放在衣柜里……”
宁明昧又看了一眼老五,老五说:“全都拿上了,包括衣柜,就是为了这种万一。还依照师尊的嘱托,留了方长老的支票在客栈处。”
真不愧是从前打黑拳流落街头的、最狠绝的老五。
范钧天:“啊???”
范钧天被狠绝的老五一巴掌拍上仙舟。几乎所有烟云楼弟子都没搞懂,宁明昧门下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异。一个林鹤亭会自我突破,一个老五做事如此狠绝,就连衣柜都给拔走。如今老五还把人推上飞舟,像绑架人一样狠绝。
“他们跑了!”
有人喊。
老五驾驶飞舟,在飞来的法术间闪躲求存,以最高速度冲破云霄。一时间,所有追兵都被扔到了身后。
飞舟穿云破雾。瑶川城,萦城,通通消失在视野之内。
它前往的方向只有一个:清极宗。
余袅与郑引商还昏迷着,范钧天等人坐在旁边,都长舒了一口气。唯有宋鸣珂坐在另一边,神色低沉不明。
……
“往生/>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晃着腿,看着眼前如爆炸现场一般的密室。密室里的一切文字与床都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满室剑意纵横。
有黑衣人在室内查来查去。其中一人替她捡起一根黑发,递到她的手里。
阿黛举着黑发,对着阳光看。
有人道:“阿黛小姐,我们查过,那人就是从这里和雪竹一起跑的。”
可阿黛却许久没回答。
“我最讨厌被漂亮小猫骗了。”她突兀地来了这样一句。
仅仅一句话,却吓得几人肩膀发抖。
他们很久没见过大小姐这样生气的模样了。
她手指拂过一道剑口:“查查,这剑意来自哪里,是哪里的手法?”
手下连忙道:“是。”
这时候最好顺着大小姐的脾气。
“还有。”女孩眼眸妩媚地眯了起来,“查查那梅仙长。”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瑶川城的……梅仙长?”
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直觉。可别小看我啊,有直觉的人,不止你一个。”阿黛闲闲地说,“我愿意玩儿你,是愿意把你当乐子玩,可没愿意你在我头上拉屎。”
寒气一凛。
“销金楼楼主,和往生场主都往这边来了。”有人汇报。
销金楼楼主,往生场主,是这个场子里一明一暗的两个主人。
“惊动大老板了吗?”阿黛问。
“没有。”
“那告诉哥哥,我要自己处理完这件事。”阿黛说,“我带进来的人。要是我处理不了,我还有什么面子?”
“是。”手下说。
只有一个地位较高的,如军师般的人皱眉:“大小姐打算如何处理?”
上门讨债吗?
那往生本来做的就是不干净的生意。
“先查出他是谁。然后想个办法……比如,潜伏到他身边去。”阿黛说,“我要让他后悔遇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