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
裴昱皱起了眉头,他也算交游广阔,但是对眼前这号人物毫无印象,所有他熟悉的姓杨的人家里,也没有与这位相似的长相。
但是他又知道如果这位不是要紧的人物,傅真这丫头也不会随便往家里带,所以他又还是尽显尊重地点了点头:“原来是阁下。老三在家,你让他出来陪陪杨先生吃茶。”
说完他就折转角尖,继续去给皇后找地方会客。
刚想到他这番目的,他霎时间就停住了脚步!
方才皇后说傅真这两日都在宫里陪她,而皇后方才还说,她此番跟着傅真出来是为了见客!
那么傅真带回来的这位杨先生……
慢着!
这人姓杨?!
裴昱原地打了个转,由于速度过快,这位驰骋沙场的镇国大将军竟然打了个踉跄,像只脚底打滑的鸭子似的以奇怪的姿势朝他们走了两步又稳住!
他瞪大眼睛望着杨奕,然后双眼之中就露出了惊讶之色,一只手颤抖的指向了他:“你,你——您,您是——”
要了他的老命了!
他终于知道这份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他长得跟皇帝年轻的时候足有六七分像,这面容这身段,放在当年征战途中,远远看一眼足以以假乱真!
他是皇后要见的人!
当今天下还有谁值得皇后亲自出宫微服相见?!
除了她苦苦寻找了二十多年的——
“父亲!”傅真赶在他将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唤出来了,同时向他打了个眼色:“我与杨先生还有话要说,您干净指个地方给我吧!”
裴昱回过神来,打了个激灵之后,左看右看,然后就指着东边一个小门道:“你们随我来!”
说完他拔腿就朝着那边走去。
由于实在太激动,他身子都绷得跟一张弓一样!
傅真回头看了一眼杨奕。
杨奕默然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跟了上去。
直到跟着裴昱进了东边一座清幽精致的小院儿,杨奕才走到裴昱身前,又拱了拱手:“长昊大哥,别来无恙?”
长昊是裴昱的表字,当年湖州之战时,裴昱已经娶妻。
裴昱眼眶一下就红了,大掌一下就拍上了杨奕的胳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杨奕点头,眼圈也红了。
“好,好,太好了!”
裴昱在他胳膊上连拍了几下,又连道了几个好字,看到了旁边眼巴巴的傅真,他明白了过来,当下道:“你们先说话!我,我回头再找你!”
说完他退出去,大步如飞地走了。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人,就连门外也静悄悄的了。
不用说,裴昱在退出去的同时,已经把四周给打点好了。
傅真伸手朝屋里走:“杨叔我们去屋里说话。”
杨奕一言不发随她入屋,顺眼打量了一圈屋子,并没有许多奢华的器物,只是桌椅板凳该有的皆有,外加墙头悬挂着两幅字画,以及另一边斗柜上落着的几本兵书。
另有桌案之上两盆墨兰长势喜人,桌案之上干干净净,看得出来这里常有人光顾消遣。
“宫里到底怎么样了?你这丫头就别卖关子了。”
纵然这处所怡然,他也没有忘记这一趟的来意,匆匆扫过一眼后,他就转身面向了傅真。
傅真道:“杨叔既然答应来裴家了,那么有些话,我觉得您还是你亲自验证比较合适。”
说到这里她往院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就走了出去。
杨奕凝眉望去,眼见她消失了,门口变得空空荡荡,而就在片刻之后,一道苍老而纤瘦的人影又缓缓出现了。
杨奕喉头发紧,垂在两侧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握紧了起来。
那身影走了进来,面目在斜阳映照之下逐渐变得清晰。
“奕儿。”
皇后立在庭院里,隔着一丈远的距离望着门槛之下的他。随着这两个字吐出来,她的眼泪也夺眶而出,“奕儿!”
她紧走了几步,穿过庭院,迈上台阶,停在了门槛这边。
真实的杨奕就站在眼前,熟悉又略带陌生的面容,肖似他父亲的身形,一切都和傅真的画像上相似。
泪水如泉涌,一下铺满了皇后的双眼。
可是它又模糊了视线,使她无法将面前的人看分明。
她慌乱地抬手把眼泪拭去,伸出手去拉杨奕:“奕儿,让母亲好好看看你。”
打从她出现开始,杨奕就没有移开过目光。
他也在紧紧地盯着皇后,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眼下他的双眼也已经通红。
然而看到皇后伸出来的手,他又本能地退后了一步。
“杨奕一介草民,难当皇后娘娘如此厚爱。”
“孩子!你若是草民,那我也不是什么皇后,我也只是草民的母亲啊!”
皇后泣不成声,悲伤使她佝偻着身子,看着脚下的门槛,仿佛看着一座高山,明明她再迈一步就能触碰到他,可这一步就是跨不过去了。
“你是我的儿子,我整整找了你二十四年!我行将就木,终于等到了重逢这一日,这是我的福气。可你,真的不愿看我一眼吗?”
杨奕背对她,胸脯起伏着,眼泪也盈上了他的双眼。“从前我誓死要护卫您的安全,可从你们决定舍弃我开始,你们就没有了长子,我也没有了父母亲,这您应该知道!
“您的这声孩子来的太迟了,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