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们这是唇亡齿寒呐。”
李文忠当然没有二心,他纯粹是为着自家舅舅着想。
“皇权如果想要稳固,陛下就离不开地主乡绅支持,若是杀的人太多,只怕于朝廷不利。”
古往今来,那么多人变法,为什么大多以失败告终?
因为他们损害了地主乡绅,世家门阀的利益。
不管哪朝、哪代的开国皇帝,也都是靠着那些地主豪强捐粮纳粮,才一点点做大做强。
如果朝廷把这些人得罪狠了,只怕是两败俱伤啊。
“保儿。”老朱放下手中的奏疏,背手走到他面前问道:“这些话,是谁让你来跟咱说这些的?”
他当然知道不能得罪狠了,可他想要大明的明天更好,让宝钞更好地推行,让百姓过的好。
所以,他不得不这么做,他要是对那些地主乡绅好,那么百姓就别想好,宝钞就别想好。
文官啰哩吧嗦就算了,可他也想得到家人的理解。
可亲外甥不理解自己,这让他感到有些失望。
“陛下~”
李文忠眼眶含泪,没有说话,只不过意思依旧很明显。
他希望老朱就此打住,不要再继续大开杀戒了。
“保儿啊。”老朱看着外甥,语气满是痛心和失望:“你当咱真的不知,你在曹国公府豢养门客之事?”
闻言,李文忠心中一惊,立刻把头嗑下去不敢抬起来,他从小喜欢读书、诗歌之类的风雅事。
如果不是当年情形所迫,现在恐怕也是个文人了。
他打心底里就对文人们亲近,所以才养了不少,仕途失意,还有怀才不遇的门客在自己的府中。
闲来谈天说地、喝茶论诗,倒也觉得很是畅快。
“你啊!!!”老朱突然大吼道:“自从不打仗了之后,我看你是把书读迂腐了,没了半分将军之气。
“全都是跟着你那些门客学的,没学到一点儿的好,学的都是些酸儒,只会纸上谈兵的东西。”
“你当咱想大开杀戒?”
“咱难道不是人,不怕死了下地狱,被他们报复,不怕沾惹太多血,让自己不得好死吗?”
“咱有什么法子?”
“你不知道民间是什么情况,不知道福建是个什么情况。”
“你只需要坐在曹国公府,和文人墨客喝两盏茶,吃两杯酒,论论天下,谈谈皇权。”
“你就突然大有感触,就跑来让我不要大开杀戒?”
李文忠看着发火的舅舅,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在外让人尊敬、害怕的曹国公,此时却乖的像孙子。
“保儿啊保儿。”老朱眼眶微红,指着他鼻子道:“如果你是百姓,在你的新婚之夜,别人替你洞房花烛,你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如果你是种地的,官员不停地给你加税加税。”
“吃不饱也就算了,乡绅养的土军还要抢你的粮食,烧你的房子,睡你的老婆女儿。”
“如果你是军户,不停地被私役,还要被克扣口粮,老婆女儿被欺负,活的连狗都不如。”
“还要被时不时登岸的倭寇欺辱,你又是什么感觉?”
“你还能跪在此地大言不惭,说着让咱不要大开杀戒,放他们一马的傻话、疯话吗?”
当人活在高处,自然而然,就会为同阶层的人着想,而忘记了底层的人,过的又是什么日子。
掌柜不会共情小二,官员们不会共百姓。
他们只会高高在上坐着宝座,问底层人何不食肉糜?
说白了,李文忠当了曹国公,他有了广阔的田产、金钱、权势,自然带入的也是地主思想。
而不是当年,因为饥荒被迫逃难,受尽苦楚的流民思想。
老朱见他不说话,弯腰扶着他的肩,一字一句地道。
“你回去好好想想,当年的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此时的福建,正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过着你当初,或者还不如你当初的日子。”
“哼!!!”
说完这句话,老朱拂袖而去,雄英最近在学丹青。
他昨日答应了孙子,今儿要去陪他画画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