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渐红的这一番话已经有了一丝禅机的意味,魏老虽然曾身居高位,至今仍能决定大多人的命运,但论起博学多才,并不能说就强于陆渐红。六零文学陆渐红爱读书,他一直认为并且坚信,多读书对于自己的进步和成长非常有利,他读书涉猎的范围是很广的,甚至连佛经也读过,至少魏老在这个方面只有甘拜下风的份。
面对软硬不吃的陆渐红,魏老对陆渐红的认识也提高了几分,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很有锋芒。”
陆渐红微微一笑,却是不搭这个茬,借喝茶轻轻卸下,其实魏老的潜意思他已经领会了,过刚易折,这个道理他明白,但是他更明白,在这个时候,示弱退让并不能解决问题,况且也没有必要在言语上争个高下,抛开个人态度,剥掉光环的外衣,魏老也只不过是位老人而已,与一个老人逞口舌之利,有什么意义?
魏老并不知道陆渐红心中的想法,若是知道了,纵是他镇定如山,内心恐怕也要略起波澜。
陆渐红的话锋芒毕露,但是他脸上却并无倨傲之色。人的负面性格中,最具的有两种,一种是骄傲,一种是怯懦,只是这两种性格特征,在很多时候都被掩盖了,只有比较极端的情形下才会有所体现,但此时的陆渐红却让魏老难以捉摸,他已习惯了他人卑颜屈膝,毕恭毕敬,甚至是畏惧,所以陆渐红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在他过去辉煌的时代,陆渐红也是一个非常强劲的对手,在那一瞬间,魏老的心头居然发出一股“为什么陆渐红不是魏系的三代核心”的无奈感叹,或许在这一刻,他也认为张森奎在与陆渐红的博弈中胜算并不大,如果有可能的话,应该把他们放在一个笼子里,只是当前的局面已是绝无可能,两人都是一把手,同为政治局委员,在地方上是不可能面对面的较量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沉默了好一阵子,魏老呷了口茶,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杯子已经空了。难道眼前的年轻人也给自己带来了压力?魏老不承认。
他神情的微弱变化并没有能够逃脱陆渐红的双眼,其实陆渐红也不可能全无压力,眼前尽管只是一个老人,却是曾经叱咤风云过,而现如今虽然隐迹,却仍然是权柄过人,从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来看,这位老人的微小动作背后都蕴藏着惊人的力量,战术上藐视敌人,战略上重视敌人,完全是陆渐红此时心情的真实写照。
桌子上有水壶,茶是早已泡好了的,陆渐红很自然地提起水壶,为魏老的杯子加满了,碧绿的茶水在灯光下泛出奇异的光彩,魏老看着陆渐红轻松已极的动作,瞳孔里似乎也感染了这种奇异,显得耐人寻味,不骄不躁,沉着冷静,这个年轻的高位者是个人物。
“外去走走怎么样?”魏老离开了目光,投向了门外,“那边的小亭子周围开满了夜来香,是我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了。”
夜还未深,却是凉意袭人,此时正值盛夏,这里却如同是另一个世界,丝毫感觉不到一丝暑意,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让人舒适而轻松。
一丝烟气传来,魏老的卷烟一闪一灭,脸庞也是或隐或现,陆渐红看不清他的神情,他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我有一儿一女,儿子自小是在国外长大的,对政治兴趣全无,山高皇帝远,我也管不了他,可惜了。女儿又生性外向,不成大器。小陆,你有几个孩子?”
陆渐红心头微微一动,道:“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但也可以说是遍天下,我是京城的父母官,百姓皆为儿女。”
魏老微微一笑,笑声不大,却似有讥屑之意:“古时候三妻四妾,男尊女卑,新社会虽然提倡男女平等,但事实上,越是这么说,越是证明男女的位置还是不平等。红颜,永远是祸水,小陆,你觉得呢?”
陆渐红的心头惊诧莫名,听魏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女人确实是陆渐红的软肋,尤其是与高兰、孟佳各育有一子一女,这是他的致命伤。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根本威胁不到陆渐红,但是这个软肋若是被魏老握在手中,那就不一样了,一时之间,陆渐红有些慌乱,幸好在黑暗中,他固然不能从魏老的脸上判断他知道了多少,魏老却也同样不能从他的脸上判断出什么。
或许自己也该搜集一下张森奎的资料了,知己不知彼,陆渐红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不小的错误,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周琦峰高新技术他暴露在别人视线下的危险,用一直俗语来形容,就是枪打出头鸟。
“志存高远。”魏老笑了笑道,“与同龄人相比,确切地说,与大多数人相比,你是成功的,甚至于是成功的典范,但是距离真正的成功,看似一步之遥,但是微小方向的偏差,都足以令你离目标越行越远。你,离真正的成功还有一段距离。”
“谢谢魏老的提醒。”陆渐红由衷地道。
魏老淡淡一笑:“你的瑕疵被光环所掩盖了,对了,你对成功有什么理解?”
陆渐红对魏老的感觉复杂得很,看似在要挟自己,却似乎又有点醒之意,自己应该是他的敌人啊?只是魏老的话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他短时间内难以消化,甚至于魏老是敌意还是好意,他的感觉也被颠覆了,面对魏老的问题,陆渐红微一沉吟,反守为攻道:“成功?这个世上又有几个敢说真正成功了?魏老,恕我不敬,斗胆问您一句,您成功过吗?”
我成功过吗?魏老被陆渐红的问题问得怔住了,是的,成功过吗?成又如何,败又如何,想当年自己春风得意,现如今也只不过是一个耄耋老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