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国府回去后,黛玉心里也是沉闷不已,长吁短叹。后来又听说春绿园的药堂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钱家老太爷说以后到他家院子里的外人会变多,遂把春绿园通往林家的那处小门锁死,免得有心怀歹心的通过他们家药堂进林家去。以后几栀虽还是住在和林家一墙之隔的地方,要来林家却要从别的门绕,不比以前方便了。况她医馆开起来后,也难有时间再来吃茶说话了。不过她一心从医,如今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黛玉也替她高兴,纵使不舍,也只得埋在心里罢了。
馥环帮着钱家打点了几日,如今算是清闲下来,黛玉原担心她又要多想,特意去畅意居陪她说话,谁知她见了黛玉,倒是先苦笑了:“你外祖母家的表妹是这几日就要走了吗?”
黛玉一愣,随即想起来,是了,蛮国使臣三日后便要动身回国,探春也由南安王府的护卫队送到南海边上,换了云家父子,而后便前往蛮国,与国主大婚。云嵩与云渡能回来,她倒是愿意替馥环松一口气,可一想到他们是用探春的一辈子换回来的,便什么也不愿意说了。
她虽然不说,馥环又怎么看不出来呢?她笑道:“你在我面前还怕骂南安王府行事不地道吗?或者你一向文静娴雅,不会骂人,我替你骂。”
黛玉啐道:“何止是不地道?我从未见过这么歹毒的?只他家的孩子是人,别人家的女儿就是草芥,可以随意践踏不成?”又想到荣国府最后还是答应了,更是气愤难当,一面替探春不值,一面怨那些人心狠。只是话说出口,想想馥环还对云渡有情,不免又有些后悔,怕自己咄咄逼人,伤到馥环的心。
馥环却早猜到了她的激动,反而道:“你说的是,我若是吃了败仗,知道自己堂堂八尺男儿,竟要靠家里坑蒙拐骗,用别家的弱女子来换自己的命,肯定没脸回来见人的。”
黛玉冷笑了一声:“他们就要回来了,回来了以后,还是高高在上的辅国公,多少人趋之若鹜呢。”
这话其实也是实话,京里的青年才俊总共就这几个,云渡比起别人来,算得年轻有为、风度翩翩了,虽这次同蛮国说和,赔了不少家底子进去,但还是郡王府,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先南安太妃觉得夏金桂配不上她孙子,以后找个“配得上”的,不就人财双收了?若说原先黛玉还因为馥环的缘故,对云渡有些怒其不争的体谅同情,此刻便都成了埋怨。
馥环微微一怔,而后苦笑道:“你说的是。”
她远远地看着窗外不停地叫唤的雀儿,不知在想些什么。黛玉随她的视线一道往外看去,只见两只蓝绿色的小鸟儿亲昵地追逐嬉戏,互相梳理羽毛。当年馥环刚嫁进去时,想也与云渡有过这么亲密无间的几年?只是如今劳燕分飞,云渡还丢了最后一点体面,真正意义上的丢盔卸甲,面目全非。
姐姐当年嫁给了一个少年英杰,如今他跪着回来了,人虽然还活着,但当年那个顶天立地的少年豪杰却死了。
她们姐妹二人正相对无言,紫鹃过来叫黛玉:“姑娘果然在环姑娘这儿,太太叫我来找姑娘拿钥匙,说是钱家医馆要开张了,她想去翻找翻找,若是有什么药材还能用的,给钱姑娘送去。”
黛玉忙解下钥匙给她,又笑道:“你先过去,我上个月才清点了婶娘的库房,列了个本子的,一会儿去找了来,给你们送过去,省得你们再东翻西找的。对了,我前几天整理出来那箱子书你送给几栀没有?”
紫鹃道:“还用姑娘问?那天就送去了,就是那天钱姑娘在忙,钱老太太硬是不肯要,我好说歹说,她才收下。”
“钱老太太顾忌忒多。”黛玉笑了一下,“要是真是我自己珍藏的那些书,我也不会给原本给她。都是我用不着的、钱妹妹又喜欢的,她如今立业了,我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只几本书而已,有什么收不得的?”况也不全是她的书,那日她整理的时候,林徥也在场,晚些时候,也派人送了两本医术来,请她转交了。要真说起来,她送的那些书,市面上都还有,反而是林徥的那两本,大概率是孤本,比她的难得得多。只是林徥却不要她提自己,只说全以她的名义送过去。她本不愿抢别人的功劳,但仔细一想,三哥毕竟是定了亲的人了,同姑娘家有东西往来,要是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难免要多想,索性便认了下来。
紫鹃带着钥匙去宋氏那儿了,黛玉也要回去拿账本,馥环笑道:“你们都准备了贺礼,显得我今儿个得空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