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绍祖被抓的时候还在大喊冤枉,说自己不过是打了老婆,何至于就要坐牢,定是官府与林家沆瀣一气,滥用职权,又大骂李方拿了他的钱不办事。忠顺王听说后兴趣盎然,只恨自己没身在抓捕现场。李方吓得头痛,赶紧来诉苦喊冤,忠顺王也只笑吟吟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李方可是深知这位王爷的性子的。他可不存在“忘了”或者“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有把柄在他手上,再过几年他都记得。况如今他在御史台干了这么久,眼看着还要继续干下去,连给人使绊子都是名正言顺的,李方只能以后避着这位爷走,万不能再得罪他了。
“真是奇了怪了,虽说他是王爷,尊贵得很,可行事这么随心,如今太上皇又不在了,真不怕陛下生气么?”师爷一边擦冷汗一边情不自禁地问,李方忙瞪了他一眼:“妄议皇家,你是不要命了吗?”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忠顺王现在还真不怕得罪人,倒不如说,他得罪的人越多,皇帝才会对他越放心。木兰围场那事儿,袁兴舟都满门抄斩了,忠顺王能一点也不受牵连?就是为了自己过得好,也得替皇上卖命。如今的忠顺王,虽然好似行事乖张,但说到底,恐怕只是皇上指哪儿打哪儿的一把剑罢了。可这把剑这么锋利,谁敢不避其锋芒呢?
李方后悔不迭,倒是想过要去走走林家的门路。只是林滹一开始就对他的判决表示过不满,才继续往上告的,此刻他若是贴上去了,就真的是连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迎春知道了孙绍祖被抓的事儿,又是欢喜又是发愁,绣橘提醒她去谢一谢黛玉:“你如今身边也没什么钱,林大人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谢,可至少得去谢一谢林姑娘,免得人说咱们失了礼数。我听说林姑娘都已经做过了东,请崔管事吃过饭了。姑娘这回,可是欠了林姑娘不少人情,咱们就是还不上,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有别的话没说,就在前几天,迎春的奶娘赌瘾又犯了,跑去跟漱楠苑守门的婆子约着喝酒打牌。那婆子却不似荣国府的下人不懂规矩,怕担上事儿,报给了紫鹃和霜信听。紫鹃气得直骂,绣橘也劝迎春:“姑娘奶娘的事儿,到底该怎么着,姑娘该早做打算才是。现在可不是在荣国府里头,咱们住在林姑娘家,她还这样,这次是在漱楠苑里想要打牌,万一下次搞到院子外头去,叫林家太太知道了,连林姑娘都要没脸。”但迎春怯懦怕事,她这次受伤,奶娘也是帮了忙,又拿了主意,所以她也没敢处置。最后还是霜信做主,回明黛玉,拿了二十两银子给迎春的乳母,叫她去乡下农庄过日子了。奶娘在迎春这儿哭天抢地的,迎春也只道:“我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你好歹还有块地能种。要是哪天我活不下去了,去找你种地也好。”奶娘知道她是个没胆子的,黛玉又不像荣国府里的那些主子们一样看重年纪辈分,也只能认了。这事儿一直悬在绣橘心上,偏迎春在黛玉那儿一个字不吭,也没赔不是,她生怕着奶娘的不端会影响到迎春和自己在林家的日子,一直在想着怎么劝迎春去同黛玉说,哪怕只是说声“对不住”,也好过现在装死。
迎春经历了这一遭,奶娘也不在了,倒是回想起司棋的好来。又见绣橘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怕连这丫头都和自己离了心,便也磨磨蹭蹭的,过来谢黛玉。她本来就没什么嫁妆,又被孙家苛待,自然没什么积蓄,虽然如今已经和孙家切开,把行李都收拾了来,可是能有什么好东西?赤手空拳地说谢也不好,她也只能找旧时的料子,给黛玉做了一双鞋子送过去。
她的针线活其实在姐妹里头算不得好的,好在黛玉在这上面没有宝玉那些臭毛病,非但没嫌弃,还怪她熬夜伤眼睛,不利于养病。绣橘又替她为奶娘那事儿赔了不是,迎春羞得面红耳赤,越发地说不好话来。
黛玉自己也是寄人篱下过的,自然是懂这其中的心酸苦楚,捏着她的手道:“二姐姐放心罢,在我这院子里,都是一样的人,你安心养伤,什么都不用想。”
迎春还是提心吊胆的,倒是绣橘给她出主意:“别看林家如今住着这么多姑娘,她们好像都有事儿似的。馥环姑娘有自己的生意、铺子要打点,钱姑娘也有自己的医馆。要不姑娘也找点事做,省得真靠人养着,自己也过意不去。”
其实当年史家还国库银子的时候,很是削减了家里的开支,湘云那时候在家就自己做针线了,如今夫家不义,娘家没落,迎春的处境比当时的湘云可差的多。她虽是个胆小的,觉得自己什么事儿也做不成,但也敦厚容忍,并不是躲懒偷闲的人,如今到了这局面,她也怕真无路可退,遂问绣橘:“那我能做什么呢?”
当年在荣国府里头虽然不受宠,可也是正儿八经的公府小姐,在娘家的时候,她也没吃过正儿八经的苦头,就是绣橘一个丫头,认真说起来,只怕生存能力还不如岫烟,主仆两个一起犯了难,只能先找些针线上的活做着,又去问紫鹃和茜雪。
紫鹃劝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还怕我们姑娘养不了你?把身子养养好才是要紧事。”
迎春道:“你们姑娘是有情有义的,我也不能白看着。”当年岫烟来京里投靠邢夫人,邢夫人把她安排着和她一起住,中间又是扣月钱,又是把老太太赏的东西直接拿过去用的,逼得岫烟还要自己去当衣裳过活。虽然黛玉肯定不会像邢夫人那样,但她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叫人养着呢?何况黛玉终究要嫁人的,到时候她在林家的身份就更尴尬了。人林老爷、林太太养个唱戏的还能听个乐呢,养着她做什么呢?想到这儿,她几乎有些羡慕被打发到乡下去的奶娘了。
紫鹃劝不住她,只好来跟黛玉说。黛玉也有些惊奇,去劝了一通,见迎春心意已决,加上自己也不觉得找事做是什么丢人的事,便也替她打算了起来。当年林海分家产的时候,给她留的多是田地、农庄,不过在京里也有几个铺子的,如今是家里的管事帮着打点。只是若是让二姐姐帮她打点铺子,怕是迎春自己都不敢。也不能真的拿她当底下人使唤,一时之间倒是真想不出什么来。
倒是馥环听说了,笑道:“我才听人说钱妹妹那儿缺人,正愁要找谁去呢,既然你表姐闲着,不如去帮帮她,也不用抛头露面,就在后头整理、清点药材、按方子抓药,她上过学还识字,人品也信得过,就是需要用心,你觉得如何?”抄方子、点库存、抓药这事儿,若不找个信得过的人来做,还真放心不下。方子上的一笔,可能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药房的库存,也要提防着小人中饱私囊。迎春虽不会同人打交道,可是品性纯良,她也信得过。几栀这药堂是她出资的,她更是道:“妹妹早晚要出去,我却还一直在这家里住着的,钱妹妹的药堂,有我的一半,日后哪怕她想要达成自己的梦想,去外头给人看病,这药堂也留得下来——万一她在外头倒贴钱给人看病,还得拿这药堂的收成去养她呢。你表姐跟着我,也不用顾忌什么。往后除她的月钱外,药堂的月钱我也少不了她的。”
黛玉便去问迎春的意思。
迎春听说不用和人打交道,只需要专心、仔细,也松了一口气,黛玉又道:“你和绣橘一起去,还有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