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按木秃尔所想,便是舍下大批部族儿郎的性命,堪堪也能够搅乱前方敌军的步阵。可是如今他却惊然觑见对面茫茫旷野之上又有两彪骑军结阵驰骋而来,很明显对方已是算准了他的战术意图,同样也要将骑兵机动力发挥到极致,而切断可供己方兵马来回奔驰的方向。
那些早便奉萧唐御旨于草原上各处蓄势待发的骑军精锐当中,已有乞颜等投从归附于齐朝的蒙兀室韦诸部各自率领所部族民冲杀拦截出来。如今既然已经与塔塔儿部也算是结下了死仇,当中尤其是以乞颜部合不勒汗为最,那些部落首领甚至比其萧唐都更为迫切的要将塔塔儿部杀种绝类,瓜分这支强大部族的财富与奴隶,同样也要消除萧唐率领齐朝兵马离开大漠后被仇敌报复的后患。
而以逸待劳的蒙兀室韦诸部骑手,与塔塔儿部同样是在这片大漠上讨生计的游牧部族,交锋时所会采取的战术也都十分相似,又怎会任由着塔塔儿部骑众在草原驰骋得开?很快的,连同萧唐麾下几支精锐骑军,其他蒙兀室韦部族骑众也从向冒着弩矢箭雨飞奔疾驰的塔塔儿部兵马凿击过去,反复地掩杀间拖缓了对方奔腾起来的脚程,木秃尔本来力图回避的双方近身激烈厮杀,也仍旧是不可避免的上演了
萧唐预先安排下的大战部署,本来便是按铁木真所创散鸦战法中“进如山桃皮丛,摆如海子样阵,攻如凿穿而战”的精髓要略,广布大军,同样利用骑兵的灵活机动性聚散不定,立刻对于敌军展开连环不绝的凿击猛攻,四面八方摆阵冲锋,响应齐力,突破攻击。旨在以搅动敌军预先部下的层层军阵绝其奔突之势。
而铁木真也正是以此战法,接连击溃了号称拥有十万骑众,也同样极擅于草原游牧战法的乃蛮部这支按原来的轨迹也将会成为蒙古高原西面势力最为强大的游牧部落。又收拢得大批被乞颜部打败的部族兵马的乃蛮部首领太阳汗以八万军马攻打铁木真四万余骑,反被对方打出了围歼战的效果。太阳罕也在兵败突围时中箭而死,而铁木真教奠定了统一蒙古的大业,接受了草原霸主成吉思汗的称谓而那场大战铁木真能够以少胜多的战法关键所在,也正是在于包围分割、封堵敌军通路,而彻底击溃兵力倍数于己的敌方大军。
当然萧唐也很清楚战事瞬息万变,临阵指挥部署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若换做是自己率领四万尽是游牧骑兵的军旅安排布置,去对抗八万同样善于草原战法的敌军,也未必能完全复刻成吉思汗的那一场经典战例。但是如今己方在战局上本来便占据得上风,同样也预判到了塔塔儿部东迁的动向,大战之前已然登高眺远、查敌情伪,战时每以骑队、径突敌阵的条件也都已满足,那么塔塔儿部如今虽然仍是军马众多,各部军旅按先前战略部署,也足以将其主力兵马一举荡灭!
数千虎狼锐骑也如决堤的洪水般顷刻间在草原上漫延开来,终于同那些错愕失察的敌军重重的撞在一处。齐军铁骑、蒙兀室韦诸部与塔塔儿部的骑众彼此互不相让地正面冲锋厮杀,虽然在弓马骑射、迂回侵袭等方面游牧民族的确有着先天优势,可是如今非但有蒙兀室韦诸部策应,近身白刃相接的骑兵对战上,几支齐朝劲骑军旅奋勇厮杀之态有声有色,非但不落下风,且倚仗较之寻常蒙古马更为雄俊壮硕的战马,以及精良的装备展现出所向披靡的锐气。而乱战团中,呼延通手中枪如疾电,催马纵横飞驰,枪头如灵蛇也似的盘旋乱探,转眼间便已搠翻了四五名塔塔儿部骑手,随即他双目一凝,很快又催骑直扑前方看似是部族头人的敌骑那边疾冲过去。
只是彼此军马划分成无数小队呈犬牙交错状冲杀混战,很快的也有一对塔塔儿部骑射手挽弓搭箭,眼见弓弦响处,一支支锋利的狼牙箭便要从不同的角度掠空而出,并朝着呼延通身上的要害招呼过去。然而就在此时,当中一员塔塔儿部中以骑射见长的头人陡然间惊觉眼见一片血红,森寒的痛楚也蓦的蔓延开来,在惊愕坠马的过程中,那个头人便觑见有员齐军大将身披浑铁打制的铠甲,兜鍪盔顶火红的盔缨随风飘扬,他手中一杆鹅卵粗细的长枪锋芒仍旧不断溅起血光,似乎只须臾间的功夫,便将那塔塔儿部头人所处的骑队中七八人挑翻坠马。在那员齐军大将身后还有一干精锐悍骑誓死相随,如同一只在混战群中张牙舞爪的怪兽,不断着吞噬着前方的游牧骑队。
呼延通若有所察,忙转头望去时,也不由高声说道:“杨相公!”
而杨再兴那边一边策马冲杀,一边也把眼乜将过来,便如同当初与完颜兀术所部金军大战时他纵马身陷泥坑当中,而险些被乱箭射杀时不惜赴死前来相救的杨温所教诲的言语那般,而也向呼延通高声叮嘱道:“临阵交锋奋勇当先固然是好,且也须把招子放亮些,与众将士彼此照应周全,若是因一时冒进而坏了性命,如此也忒不值当!”
然而杨再兴这边说着,他手中锋刃上淋漓漓不断有血珠飞洒挥溅的长枪仍如都龙一般天矫飞舞,转瞬间,他便已凿进前方大队深处,长枪过处,固然是当者披靡,只不过他劝呼延通于战场上谨慎把细些,自己却是只顾舞动着大枪往敌骑最是扎堆的地方冲去,且那般战姿也显得格外的快活
终于竭死奋战的塔塔儿部头人木秃尔在乱战团中也觑见挥舞着大枪,杀透了几层麾下骑队,并直朝着他这边直扑而来的杨再兴,木秃尔也立刻嘶声怒吼,与身边一彪亲随骑手向前对冲了过去。而杨再兴冲杀一番后,得以寻觅见这一拨敌军骑阵中看似领头的厮鸟更是大喜过望,精神抖擞的催马挺枪,直到双方挥舞起的军械锋刃很快要撞到一处时,登时让木秃尔似是身陷梦魇中的可怖一幕便骤然发生了
杨再兴抡起长枪挥砸过去,“铛!!!”的一声尽现狠狠荡飞直搠过来的骑枪,而使出吃奶气力狠狠往杨再兴心窝搠去的木秃尔陡敢自己似是被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给撞个结实,浑身猛的一震,虽然能勉强握住枪杆,但两支手掌中每根关节因遭受巨力的震击似要迸裂开来,他的身形当即也不免向后一倾,虽然未从颠簸的马背上坠将下去,可是门户已经大开。杨再兴手上动作却是极快,收势直待在一枪搠出,便足以将在眼见要与自己错身而过的这个塔塔儿部首领心窝处搠个透明窟窿。然而周围毕竟还要不少敌骑嘶声怪吼的扑杀过来,杨再兴啐骂一声的功夫,锋刃上隐隐泛着血光的长枪登时化作无数残影,飕飕飕飕飕的接连探出,惊愕震恐的木秃尔但觉眼前一片眼花缭乱,随即四周鲜血顿时飞溅而出,直溅得他满脸都是。
两支骑兵交错冲杀时,只在那片刻相接的功夫拼力要将敌骑斩于马下,杨再兴与木秃尔这一轮交锋过后双方胯下战马继续前驱奔驰,也不由得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然而木秃尔回过神来时,却惊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七八个本来也以壮健凶悍的亲随,似乎也正是那须臾间的功夫被那齐朝大将尽皆挑翻毙命的!
直娘贼!倘若俺枪再使得快些,这一阵下来便已教那鞑子首领授首伏诛,但就差一霎的功夫,看来仍少不得要多废番手脚。
这边杨再兴心中也是暗骂,以往与金军交锋厮杀时,他摧锋破阵但凡撞见一合内暂不能觑其性命的敌将,那厮们在他这个强悍猛鹜的虎将走了几招,而深知杨再兴的厉害之后绝大多数人也都会回避与之再冲锋对阵,而是利用麾下诸部军旅继续缠斗对持。杨再兴这边本来也以为暂未能取得那塔塔儿部主将的性命,那厮也定然会率领残部在乱战团中游走,而回避与他再过招对阵。然而杨再兴刚兜转缰绳打算衔尾猛追上去时,却见那敌军主将早他一步依吞噬然纵马回身,并歇斯底里的又直喇喇朝着自己这边撞杀过来
杨再兴先是一愣,随即又不由得一勒,心中又暗付道:这鞑子,莫不是个痴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