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与张家联姻的事,已经成为定局,在张居正全家进京之后,张四维、申时行两人出面做媒,为范进和张舜卿的婚姻奔走,张居正那边自然就是顺水推舟,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事情商定之后,张家这边的礼物就没断过,这既是张家的诚意,也是两家门第之间差距的显示。范母即使再怎么努力学着像个老夫人一样摆出体面模样,与张家那些人又或者京师中那些官员内眷见面时,还是难免处处露怯。
李夫人来过两次,也送了很多礼品,范母虽然不知道她就是当今太后的堂姐,但是看到仪仗引马,外加前面领路的都是太监,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不会说。
每次张家送东西,都是夏荷负责跑里跑外,不出意外,这个风风火火的女孩就注定是陪嫁丫头,而且是要拿权的,与范家人很熟悉,范母面前也不见外。张舜卿则是第一次登范家的门,毕竟还没正式迎娶,她在意个身份,不来也是正常,至少范母没胆量挑她的不是。事实上对于范家来讲,她不来或者更好一些。
一听到相府千金亲自上门的消息,梁盼弟和钱采茵都慌了手脚,本来只是安排郑家人不当回事,可是这下全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方面招呼着仆人列队,另一方面两个女人连忙来到门首相迎。
钱采茵比较自然地跪倒行礼,梁盼弟则有些僵,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礼数见张舜卿。由于她的年纪比范进大些,加上又曾经是范通的女人,和范进一直没办正式手续,只是住在一起。这种事在乡下倒是无所谓,没人敢拿这事招惹范大老爷,可是在京里,尤其是范进未来夫人面前,梁盼弟这身份就不好摆上台面。
她偷眼看着门首,只见夏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女子向自己这边走来。一身雪白的狐裘氅衣加上同色风帽,在雪地中如同一尊玉雕美人。她走的不快,但每一步迈出姿态都堪称完美,尽显豪门千金的风采。梁盼弟性格上本来是个不服输的,乃至知道范进与张舜卿的事以后,心里也暗自觉得这女人门第固然高,其他方面未必比得上自己。毕竟进仔对自己的身体有多迷恋,她可是清楚得很。
当她真的直面这位未来夫人,她才意识到两下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即使自己做评判,也必须承认,这女人远比自己出色。相貌、仪表、家室……从任意一个方面看,她都是进仔最理想的配偶。她脑海里幻想着,在这样的雪地中,范进与她并肩而行的样子,再把画面中的女人换成自己,梁盼弟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进仔的脚步已经把她远远落下,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和他并肩而行……
张舜卿这时已经来到梁盼弟面前,上下打量她几眼,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梁管家?我听退。”
“不是说过了么,一家子女眷,谁都不见?”
“我也说过了,他说人可以不见,礼必须要送,否则没法交代。结果送来了一张拜帖,外加两口猪,十只羊。”
“扑街,你没见过猪羊么?这点事也要大惊小怪?”
“猪羊是见过,那么重的就没有,老板娘你看看就知道了。”
梁盼弟擦了把眼泪,从炕上跳下来随着顾白一路来到库房,顾白边走边道:“我们的人都在忙着卸煤,没人注意这猪羊的事,否则就不会了,这下不好办了。”
等来到库房里,客人送过来的猪羊摆了一地,肚腹处已经被人用刀剖开,露出来的却不是内脏,而是满满的赤金铸就元宝。几个元宝上都有试金石留下的痕迹,证明是十足真金的物件。
梁盼弟眉头一皱,“扑街仔……拜帖拿来给我。”
钱采茵这时也赶过来,却阻止了梁盼弟:“梁家姐姐且慢……这拜帖还是让张打小姐看才好。”她走上前,又低声嘱咐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
“丢……”梁盼弟小声骂了两句脏话,便任由钱采茵把拜帖拿去上房,自己回到厢房去哄郑婉做耍。张舜卿等到听了禀报,又把拜帖拿在手里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笑容。
“扬州宋国富……这礼物就比退思的书信晚了一天,也算是手脚利落了。这么多金元宝,倒是够阔气。,可是比起冯世伯那里的礼,这几两金子是打发叫花子呢?退思也是,做着上元父母,却还要操扬州的心,多事……不过不管怎么说,我的相公也不能让人看小了不是?传我的话,把这些金子送到徽州会馆去,就说是宋国富送他们翻修会馆的钱,让他们好生谢着宋国富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