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高抬贵手(1 / 2)

戚金的神情很是放松,似乎没感觉自己说的行为有多严重,一旁的王邦屏脸色则有些发白,不住给范进行礼道:“大老爷恩典,恩典。小的也是没办法,一家人要吃饭,总是要想个法子活下去,那些货物不是什么紧要的……”

范进将两人叫到一边,又让张铁臂取了一坛酒三只碗过来,就坐在树下,把酒倒入碗内,王邦屏和戚金都想上手,却被范进阻止了。三碗酒分完,范进示意两人喝下去,两人不知范进什么意户,还有可能变成袍泽手足,这就是眼下大明边关的情形,虽然荒诞但是真实。边军里存在大量蒙古人,像是嘉靖朝号称猛将第一的马芳,三百家丁都是蒙古人。他就是带着这三百蒙古人到蒙古部落烧杀抢掠捣巢赶马,合作非常愉快。

俺答在嘉靖年破关困京,导致朝廷斩了一个兵部尚书,嘉靖停止了对元朝皇帝的祭祀,还特意要求在奏章上把虏字写的很小,与明朝可为不共戴天。到了隆庆年间就成了朝廷加封的忠顺王,与朝廷合法贸易,顺带还帮助朝廷守卫边关。敌人朋友的身份来回转换,今日敌明日友复明日又成敌国,就是眼下边关的情景。

这里是一片混沌之地,在此很难说的清是非对错,在这种地方想要一个黑白分明是很艰难且不切实际的事。把一切行为总结起来,其实就是一句话:我要活下去。如是而已。

边军与部落互相贸易,把朝廷命令禁止出口的铁器、兵器都卖掉,或是对做这种生意的商队抬一手换取贿赂,至于这些铁器会不会变成秋季射杀自己的箭头,根本没人在意。最为严重时,边军替蒙古人放羊,蒙古人替边军守烽燧的事也发生过。

当年嘉靖年间大同总兵曾经严令禁止部下与蒙古人贸易,要求全面禁止边军与蒙古人交易,结果就导致了一场兵变。被剥夺了经商资格的官兵选择割下总兵的首级,并联络蒙古大军为奥援,以竖起反旗的方式向朝廷表达边关对于商业活动的迫切需求。

到了隆庆年间,虽然马市的存在把这种走私贸易尽量正规化,使其处于可控范围之内,但是走私贸易并未因此禁绝。于当下而言,铁器、羽毛、大漆都是禁止在马市上出现的物资。有些时候如果蒙古发生灾荒,朝廷还会命令禁止出售粮食,通过贸易战的方式,在草原制造动乱。

于决策者而言,会认为这种命令高瞻远瞩,是战略上的妙手。可是在实施层面,无非是为走私商人指明方向,告诉他们应该卖什么才有利润。

从蒙古交谊回来的马匹牛羊,在内地可以卖出高价,蒙古的骏马在边军里就是绝好的商品。一次成功的交易,足以改变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是以明知道这种生意充满危险,依旧有胆大的商人去闯鬼门关。

眼下还没有走西口这种说法,杀虎口还是边防要地,不是商路,但是做类似生意的人已经不少。想在边军眼皮子底下偷运出关基本是做梦,边军的武力即使不足以对付北虏,收拾商队还是绰绰有余。能够做这种生意的,要么是边军里有关系,要么是背后有大人物让边军不管乱动,再有就是边军自己下场。

从最早的单打独斗零散经营,到现在形成规模,在蒙古部落里得到需求物资明细,再组织调运物资运送出去,直到交易完成分润。在边军内部,因这种交易已经形成了若干团体,大家各有各的路子,各有各的靠山。王邦屏就是其中一个小团体的首领,靠着自己当参将的便利,组织商队贸易盈利。

做这种生意充满了危险,马贼、同袍以及朝廷的巡按体系,都足以对这种贸易以及从业者造成致命影响。王邦屏这次就是标准的翻船,不但货物损失殆尽,就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这次交易的货物包括了一大批丝绸外加一百多副甲胄,五千支雕翎箭,两百把上好钢刀。这些物资里除了丝绸以外,其他都是禁物,那些甲胄里甚至包括二十几领铁甲,论罪过足够砍头几次。更要命的,扣下这些货物的不是草原上的马贼,而是朝廷的巡兵。

王邦屏不是混人,做生意也懂得独食不肥的道理,该打点的衙门从未疏漏,像是宣府巡抚张佳胤身边的幕僚,以及宣府总兵都能从他的贸易里分润,一般不会找他麻烦。可是这次扣货的却是宣大总督部下的标兵游骑,这下就没办法了。

宣大总督本来就节制宣府大同防线上各位各位武官,何况扣下货物的地方是在塞外,不涉及辖区问题。走私这种事能做不能说,被顶头上司的人抓现行,自然就是极为棘手的局面。王邦屏花了大笔银子打点,宁可自己认命赔钱,得到的回应也是这事会交给巡按处置。参考总督在阳和传令时特意点出的尚方宝剑,王邦屏就有个预感,自己这次可能撞到了枪口,很可能被郑洛丢出去做替罪羊,给尚方宝剑开刃。

基于生存需求,王邦屏自然挖空心思钻营,范进一行这么大的声势,想要隐藏自己的行动路线也办不到。他特意赶过来,就是想要在范进面前买个活命。为了活命,其已经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所求的就是不死,只要答应这个条件,革职或是充军他都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