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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秀父亲去的早,母亲拉扯着几个孩子险些活不下去,是叔父和婶母伸出手来全力帮扶着他们。
对刘秀来说,叔父和父亲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因此在刘秀即位后,他格外尊崇叔父刘良。
这份尊崇可以说已经到了破格的地步。
鉴于孝景帝时七王之乱险些搅得天下大乱甚至亡国,刘秀向来对宗室严加规范。
他一再重申阿附藩王法,严禁诸王结党营私,滥用特权。
湖阳长公主刘黄的家奴因仇杀人后躲在湖阳公主府中,官吏不敢上门索拿。
等着湖阳外出时,这家奴洋洋得意地为刘黄驾车,自觉没人能拿他有办法了。
却不想时任洛阳令又是只汉室苍鹰,执法严苛,从不避皇亲国戚。
他的名字叫董宣。
董宣,是陈留郡圉县人。
初为司徒侯霸所辟,举高第,累迁北海相。
他就任后,任当地望族公孙丹为五官掾。
彼时公孙丹新建宅第,因卜工称宅中必有死者,公孙丹为挡祸令其子杀过路行人置尸舍内。
如此荒唐的杀人理由让董宣知道后,立时大怒,杀公孙丹父子为无辜行人抵命。
董宣到这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过错,然而公孙氏为当地大姓,闻信不服,聚三十余人持刀至官府前称冤叫号。
董宣生平最恨豪强巨富仗势欺人,公孙丹父子本就无辜杀人,公孙氏却还敢武力威胁官府。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汉家威严不容侵犯!
董宣以公孙氏前附王莽,虑交通海贼,乃悉收系剧狱,剧县之狱。
使门下书佐水丘岑尽杀之。
青州刺史听闻后,唯恐酝酿成大祸,当即上书于天子。
董宣下狱后晨夜讽诵,无忧色。
及当出刑,官属具馔送之,宣乃厉色曰:“董宣生平未曾食人之食,况死乎!”
有些人打击权贵是为了扬名,是为了升官。
而董宣和他的前辈郅都一样,他们是心有坚持,才能无视死亡。
这样的人杀了,是天下的损失,是汉室的损失。
刘秀驰使驺骑特原宣刑,且令还狱。
遣使者诘宣多杀无辜,宣具以状对,言水丘岑受臣旨意,罪不由之,愿杀臣活岑。
使者以闻,有诏左转宣怀令,令青州勿案岑罪。
岑官至司隶校尉。
后江夏有剧贼夏喜等寇乱郡境,以宣为江夏太守。
到界,移书曰:“朝廷以太守能禽奸贼,故辱斯任。今勒兵界首,檄到,幸思自安之宜。”
喜等闻,惧,即时降散。
这样的人哪会畏惧长公主的威严?
董宣闻湖阳出行,便在湖阳必经的夏门亭候之。
等湖阳到后,以身挡车,执刀画地,大言数湖阳之失,叱奴下车,当着湖阳的面就格杀了湖阳的家奴。
湖阳即便好脾性,也受不得这个,当即令驾车入宫哭诉于天子跟前。
天子两兄两姐一妹,到如今只剩下一姐一妹,哪能眼看着湖阳受委屈呢?
可又爱重董宣这不畏权贵秉公执法的性子,两难之间便佯作大怒欲杀董宣。
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喊了半天要杀也没拖下董宣去。
董宣会意,当即叩头曰:“愿乞一言而死。”
天子怒目:“欲何言?”
董宣掷地有声:“陛下圣德中兴,而纵奴杀良人,将何以理天下乎?臣不须棰,请得自杀。”
话毕即以头击楹,流血被面。
这实诚人做戏都做的这么实在,刘秀怕他真把自己撞死了忙叫小黄门拉过他来,让他向刘黄赔罪,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董宣宁折不弯,他认为既无错如何要赔罪?
董宣不从,小黄门强使顿之。
跪地后又两手据地,终不肯俯。
董宣血流的满身都是,小黄门还真不敢逼迫的狠了。
这要不肯受辱发起脾气来去撞墙死了怎么办?
刘黄心如明镜,知道董宣不赔罪天子也不会拿他怎么样了。
只是当下到底气不过,问天子道:“叔为白衣时,臧亡匿死,吏不敢至门。今为天子,威不能行一令乎?”
和女人哪能说通道理?
何况按刘黄来看,娘家兄弟就是依仗,如今她受了欺负刘秀却不给她出头,心中的委屈也是真的。
刘秀当下只能讪讪然笑道:“天子不与白衣同。”
董宣出后,天子令诣太官赐食。
宣受诏出,饭尽,覆杯食机上。
太官以状闻。
天子问宣,宣对曰:“臣食不敢遗余,如奉职不敢遗力。”
天子赐钱三十万,宣悉以班诸吏。
由是搏击豪强,莫不震栗。
京师号为“卧虎”。
歌之曰:“枹鼓不鸣董少平。”
亲大姐尚且如此,何况旁人?
因此建武十三年降爵时,宗室中没有一个敢抱怨不从。
但也有例外,也有让刘秀无视律法的例外。
刘良便是这个例外。
建武十一年夏,来歙与盖延、马成攻公孙述将王元、环安于河池、下辨,陷之,乘胜遂进。
蜀人大惧,使刺客刺歙。
来歙有说降隗嚣,安定陇右之大功,乃国之重臣。
刘秀闻之大惊,省书揽涕,乃赐策曰:“中郎将来歙,攻战连年,平定羌、陇,忧国忘家,忠孝彰著。遭命遇害,呜呼哀哉!”
当即使太中大夫赠歙中郎将、征羌侯印绶,谥曰节侯,谒者护丧事。
丧还洛阳后,天子乘舆缟素率百官临吊送葬,亲自扶柩进城。
之后,公卿百官随之入城。
刘良的车驾和右中郎将张邯的车驾堵在了一块,刘良因张邯和他抢道恼火非常,令其旋车让道,又将管理城门的门候岑尊召去斥责,令其在道上磕头赔罪。
此事引起了朝野哗然,司隶校尉鲍永为此上奏弹劾刘良,他认为刘良虽是天子叔父,但也是诸侯藩臣。
既是臣,便没有责骂朝廷命官的权利,更没有令朝臣向其磕头的权力,这是对天子的大不敬。
可以说,刘良此举得罪了大半朝臣,更是对皇权威严的挑衅。
可刘秀不忍降罪于年事已高的叔父,含含糊糊就过去了,并没有任何处罚。
也正是因为刘秀待刘良的这份不同,让刘良始终没有做臣子的自觉。
去年冬天刘良到洛阳后,为挚友李子春向刘秀求情。
李子春曾为琅琊国国相,怀县李氏因此得势成为当地的豪强大户。
李子春孙子杀人了当地官府也不敢管。
赵熹任怀县县令后有感李氏势大追查此事,李子春的孙子被迫自杀,李子春也被捕入狱。
李子春求于洛阳宗室,赵熹因此越发不肯宽大处理,反而严苛起来。
李氏见弄巧成拙,无奈之下只得去求突染重病的刘良帮忙。
刘良只当天子还是那个为了他带回来的小零嘴喜笑颜开叫着叔叔的侄子,等着刘秀去探望他时便提起了此事来:“臣和李子春相交多年,如今听闻他因孙子犯罪而被连累下狱。
杀人者虽仗的是李子春的势,但臣以为李子春有管教不当的罪,却还罪不致死,求陛下看在臣的面子上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