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夯砖包的城墙包裹着云南府城,就像一坛酸菜似的。甚么东西都放进来了,它悄然发酵着,究竟会腐|败臭掉、还是会变成滋味恰到好处的佳肴?有些东西朱高煦可以掌握,有些他却无力控制,只能忐忑地感受着一切的蜕变。
“媒人”薛岩带着圣旨到来之前,朱高煦又见了陈大锤一面。陈大锤回王府的第一天,忘了呈送一件东西;他回家想起了,次日前来汉王府拜见。陈大锤接着上次的话,又谈了一些似乎没那么要紧的消息。
云南府城的时节,很难通过身上的衣裳多寡来感受。阴雨天就好像秋冬;刚晴了几天,虽然不是很炎热,却也能穿单衣了,走到太阳底下就跟到了春夏之交一般。
右长史李默到王府外面迎接薛岩、至前殿东侧的书房内。朱高煦已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了。
书房里还站着汉王府的文武数人,薛岩见礼罢,先拿出了圣旨。朱高煦也不说是伪诏,他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屁|股连动也没动一下,说道:“拿过来瞧瞧。”
在站的几个人相互看了几眼,都没有吭声。薛岩的神色却有点难看起来。
宦官王贵从薛岩手里接过圣旨,送到了书案上。朱高煦看了一番,说道:“确是我长兄的笔迹,可见薛寺卿是奉了我长兄的意!”
……高炽一党,明显比建文君臣更难对付。
当年燕王起兵,很大程度上是被|逼的,北平三司直接调走燕王府护卫大部,又在周围布设重兵、北平城内三司逼迫燕王府,刀子已经驾到脖子上了!燕王府不存在反不反的犹豫,只有等死和反抗的选择。
而现在的高炽,完全没有逼迫朱高煦,他们是在温水煮青蛙,用软刀子杀人!
平静的汉王府、乃至昆明城,没有多少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有前后两拨使节,带着不同的企图来到这里。
在晴朗明媚的蓝天白云下,朱高煦感受不到死亡直观的威|胁。对生的渴望,对自己亲近关心之人的祝愿,悄然不觉地侵蚀着他的决意。
何况朱高煦从一开始、便没有太想当皇帝的野望。亲王带来的东西,锦衣玉食、娇妻美妾、社会地位,他已经足够满意了。
朱高煦在书房里独自坐了很久,终于拿出了陈大锤带回来的东西,再次反复阅读起来。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漂亮的行草,出自名士高贤宁之手。
写了两份东西,一份是太后曾经下过的懿旨,解释了先帝为何不能临朝、下旨太子监国等事。
另一份是东宫官员杨荣念过的故事,高贤宁凭记忆,把内容大致重写了一遍。
朱高煦好像真是在读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里面那个“汉王”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相差太远了!甚么当着父皇的面讨要太子位、讨要美人道士,简直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之感。父皇生前,朱高煦表现得有多听话,恐怕不止他自己知道罢?
还写了“汉王”早就与宫中宦官交好勾结……父皇朱棣有那么好糊弄?
朱高煦在字里行间读出了满满的恶意!甚么“太子不能弹压诸臣”,暗示着汉王就能弹压诸臣?东宫上下对汉王的忌惮之心,不惜妖|魔化的编造,简直连块遮羞布也不用心了。
朱高煦不得不开始猜疑,随着时间过去,高炽有名分,双方只会此消彼长!等他们占据绝对优势时,能放过自己吗?
如果按照大哥给他安排的路走,朱高煦或许还能享受好一阵子。可是妻妾儿子、手下、好友等一家一家的人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