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七。
京师又下起了小雪。这次的雪比月初的稍大,皇城宫殿里的琉璃瓦上、宫墙墙角等地方,渐渐堆积起了薄薄的积雪;一时间,皇宫仿佛被一层洁白的轻纱笼罩住了。
皇帝朱高炽仍不上朝,也不召集大臣议事;不过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再放|纵淫|乐了。
并非他“幡然醒悟”,而是玩多了便确实有点腻。特别是每天就那么一回完|事之后,他对宫里成群美人的兴趣更是大减。
这样的放|纵,他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在朱高炽刚刚登基不久,他便已经干过。那时虽然国事不宁,但他做世子和太子的时候憋屈太久,忽然登基便十分肆意。
两次都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自己就觉得没多大意思了;并没有人能管束住他。
不过朱高炽依旧不上朝,宁肯每天坐在乾清宫里看、听听曲……
朝中最要紧的大事,朱高炽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处理奏章;但并未下旨阻止司礼监太监、锦衣卫指挥使等心腹见面。
昨天锦衣卫的指挥使谭清、便来过一趟乾清宫,送上了兵部尚书金忠的密奏!但朱高炽没有理会,径直叫谭清送去外廷处置。
就在这时,司礼监太监海涛又到乾清宫来了。海涛躬身走过来,小心说道:“皇爷,金部堂的第二份奏章又到了。”
朱高炽没放下手里的书、保持着在椅子软垫上舒服的姿势,他头也不回地问道,“金忠这回说甚么了?”
海涛道:“金部堂上书,英国公正调集湖广省境内的、几乎所有的水陆大军南下,欲阻击叛军于湘江西岸……”
朱高炽听罢发出一个没甚么意思的声音,继续看着他的书。
海涛见状说道:“朝中几个大臣都说,这份奏章最重要的地方、不是金部堂禀奏的事儿,而是信封上的‘八百里加急’几个字。”
“哦?”朱高炽终于有了点兴趣,目光从书挪开了。海涛急忙双手举起信封,指给他看。
海涛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大臣们都想面圣议事,等着皇爷拿主意哩。”
朱高炽没有回应,但眼睛也没有再看他手里的书。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到任何东西上,似乎在思考着甚么。如此模样保持了好一阵子。
海涛欲言又止,终于俯身悄悄说道:“奴婢还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英国公只有个残废的儿子,也不一定在意他的弟弟们;这种位高权重的武臣,心是铁石做的,又狠又冷……”
朱高炽看了海涛一眼。他以前便知道、这个宦官早已被皇后拉拢,朱高炽只是不想去计较罢了。因为一旦计较起来,后面的事会非常麻烦。
朱高炽还是没有吭声;而海涛只说了那句话,也知趣地默默侍立在侧。
良久之后,朱高炽才开口道:“俺相信金忠不会骗俺,可那个兵部的密探奸细、一定不会欺蒙金忠么?此事自始至终只有推测,连点凭据也没有。”
海涛不敢顶撞皇帝,忙道:“皇爷英明。”
朱高炽道:“让大臣们自个想法子。”
海涛道:“奴婢遵旨!”
……于是海涛走到了翰林院的内阁书房里,正好已有几个大臣在这里议事。
“咳咳!”海涛清了一下嗓子,唱道,“圣旨!”
几个官员急忙行大礼。海涛走到北面,昂首道:“皇爷下旨,让大臣们自个想法子。钦此。”海涛是很喜欢传旨的,哪怕他知道人们敬畏的是皇权、并不是他这个宦官,但每当这种时候他的感觉还是很好。
“臣等领旨谢恩!”大臣们拜道。
大伙儿陆续站了起来,其中有袁珙、茹瑺、郭资等人。他们有的是前朝旧臣,有的是皇帝心腹,但都是皇帝倚重的大臣。
书房里很快便议论起来了,变得有点嘈杂。
这时茹瑺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个兵部尚书,不偏不倚说几句话……”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自觉住口了,纷纷侧目看过来。或许因为茹瑺说得很有道理,他是在“靖难之役”结束后才投降的降臣、连偏向谁的资格也没有!所以当然更可能出于公心。
茹瑺道:“我从洪武年间就干兵部尚书的差事,说句心里话:眼下这形势,湖广已不需要设‘平汉大将军’一职了。湖广会战官军大败,现在那边剩下的人马还能平谁?”
在场的都是朝廷中枢的人,不需要掩饰甚么;茹瑺问出一句大实话,顿时没人能回答。
茹瑺接着道:“目前在湖广省保留‘平汉大将军’,不仅没用,反而平增朝廷之危。时至今日,英国公还能统率节制水师,能干甚么?能让战船爬到岸上去平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