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盛沉声道:“奏报里提到的吴忠,本是建帝的心腹太监,恐怕与建皇后马氏也关系匪浅。”
高贤宁沉吟片刻,脸色一变:“啥?”
俩人面面相觑,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高贤宁问道:“圣上知道此中关系么?”
张盛皱眉道:“恐怕比在下更清楚!”
低沉的说话声就像风筝突然断了线,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马的出气声、车轱辘的转动噪音。俩人就说了几句话,仿佛话题便就此说死了,再也继续不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高贤宁才开口问道:“乐至侯来见我,奉的是圣上的旨意?”
张盛摇头道:“在下与诸位大臣一起出宫,没有再见过圣上或宫人。只因此事干系不小,在下又怕高寺卿可能不了解一些旧事,便决定知会高寺卿一声。”
“大理寺、刑部、锦衣卫还怎么查?”高贤宁怔道。
张盛不语。他应该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高贤宁的脸颊抽搐了一下:“此事比我想得还要难!”
他接着沉吟道:“昨夜被烧死了八人,除了废太子举家六人,还有俩人。那个救火的军士说得清楚,宦官吴忠是怎么回事?此案要查,必查宦官吴忠!一查吴忠,便极可能牵扯出马氏;而圣上又对人说过,马氏有恩!事情又要牵扯到圣上身上了。”
张盛低声道:“在下也想到了这里。只要马氏一牵连,不管定不定她的罪,都与圣上有些干系。”
高贤宁叹了一口气,很快又定住神道:“既然圣上知情,必有思虑。这事你我都做不了主,等圣上的示意罢。”
张盛听罢点头道:“也好。毕竟咱们明日才出发,路上也要些时日,还有时间的。”
高贤宁皱眉喃喃道:“圣上是怎么思量的?”
张盛道:“在下亦不知。”
朱高煦完全没有就寝的意思。他离开武英殿后,到了北边近处的柔仪殿;在他那张偌大的、位置突兀的书案后面坐着。
时辰大概快三更了,不过今夜注定是漫长而难熬的一夜。
就在这时,王贵躬身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侍立在一旁不敢吭声。
朱高煦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有点怕,便主动开口道:“张辅还是不错的。他虽然做过平汉将军与我作对,但在湖广会战后,帮了我大忙;今晚又帮了我。我应该记住他的好处。”
王贵哽咽道:“皇爷待人恩怨分明、宽厚仁慈,真心为子民谋长远之福;可世人竟然常误解皇爷!奴婢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呐”
朱高煦皱眉道:“打住!还哭上了?这事儿还不至于那么严重。即便天下人认定是朕干的,那又怎样?高炽坐实了与父皇驾崩有关,弑父谋君大逆不道;我就算杀了他,也是为父报仇!还能翻了天,父亲大还是兄长大?大不了我名声差点,世人说我无情心狠罢了,反正我名声也不好!”
王贵道:“皇爷是明君,不该担此名声的。”
朱高煦忽然哭笑了一下,他沉吟道:“朕掌握的皇权至高无上,坐在这个位置上,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责任,还是要对得起脸面?这个问题,朕之前就想过了。”
他说罢叹了一口气道:“只是隐约有点寂寞。”
宽敞的大殿上,朱高煦身边只有个宦官陪着。虽然奴婢们都是他屏退的,但忽然之间,看到宽敞得有点空旷的殿室,他确实也觉得似乎很冷清。
王贵红着眼睛道:“奴婢今生能够服侍皇爷,实乃九世修来的福分皇爷今晚在武英殿一番话,大臣们会信么?”
“会的。”朱高煦点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咱们大明朝的人,应该比后世之人更信这个。我为天子,若是假话,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何至于?”
他又道:“张辅是荣国公张玉之子,他也是要脸的人。”
王贵愣了一下。
朱高煦看了王贵一眼:“张辅在那里想了很久,他不仅信我、还认定大伙儿都信;所以他深思熟虑之后,才敢说出那番话!不然朝臣与天下人会怎么看待他,毫无节操、薄情寡义?”
王贵低声道:“可那吴忠是建身边的人,说不定与马夫人有关系哩。”
“嗯”朱高煦若有所思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似乎毫无意义的一声语气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