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姬道:“应该要征讨日本国了,还给朝鲜国李家那边下了圣旨。”
李贤惠等都轻轻点头,但没再继续说这件事。
三人在花厅里谈天说地,说到有趣之处,都是笑盈盈的,关系十分亲近。她们心头似乎都知道,不能太得罪女子,不然的话,妇人记仇起来、几乎不可能化解,所以彼此间都把话往好处说。
就像姚姬和马恩慧,因为以前撕破了脸,那些仇怨,恐怕相互间一辈子也好不了。
至于沐蓁与皇后之间,似乎有点隔阂;而姚姬又与皇后交好,但这些都不会让姚姬对沐蓁产生多少成见。
……然而马恩慧毫无要回皇宫的迹象。她已在太平门外、燕雀湖畔宅邸,安稳地住下来了。
这阵子恩慧既不对新邸的幽美风景有兴趣,也不去沈家的戏院看戏。她搬进来后,便一直没出过门。
燕雀湖畔那栋阁楼下面,有一间屋被马恩慧做成了佛堂,她的卧室也在佛堂之侧。马恩慧最近便过着吃斋念佛的日子,余者之事一律不过问。
马恩慧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很苦,相反佛经教人淡泊向善的心境,逐渐让她好受多了。
桌案旁边放着一只木鱼、一本经书,但是马恩慧现在并未念经。她做这件事一般是入夜静谧之后,手上敲击木鱼、口中还要念拗口的经文,可以让人没空胡思乱想。
眼下马恩慧只是在抄写《金刚经》。佛堂里简洁的摆设,隐隐约约的墨香、以及油灯燃烧的气味,已能让她心无波澜。还有上面供奉的镀金佛像,那惟妙惟肖的神态、也很能感化她的心境;它垂目看着下面的众生,那似笑非笑的惬意平静、豁达慈祥,凡人也能不知不觉地模仿那种情绪。
但是偶尔之间,一个毫不相干身影、又浮现到了恩慧的脑海里,他自信而执着,热情中又带着隐忍。接着莫名的温暖流淌到了她的心里,他的声音如同正在耳际温柔地述说:我哪能忘记恩情、更舍不得你死……然后她感到心中某个地方一麻,记忆里好像脑中被一根筋拉动而痉挛颤|栗,那些似轻似重的触觉纷纷扰扰地闪过。她甚至隐约听到了来自肺腑中仿若痛苦的啸声。
这样的感受,与她虔诚而宁静的心境产生动荡,她看了一眼佛像,马上感受到了罪孽与亵渎。
“罪过罪过……”马恩慧敬畏而自责地念了好几遍,默默地摒除心中的淫邪念头。
然而那一切往事,都在漫长的光阴里、不知不觉地真实发生过了。
马恩慧对于自己求死不成之后、便开始苟活的事,并没有太多后悔。她只是个无助的妇人而已,当曾经庇护她的势力都瓦解了,她不幸存活下来、只得被迫向一个不是那么暴|戾的朱高煦屈服;这不是甚么不能原谅的事。
就算后来她委身于朱高煦、并讨好过他,她也觉得尚可接受。死又没死成,只能仰仗一个男子的施恩和庇护生活,这样的妇人守不住清白,最多被指责于道德而已。
但是当有一天,恩慧猛然认清了自己的心之时,她一下子便无法接受了。她发现,曾经不惜经常忌恨别的女人、一心一意对待的人,他的模样竟然模糊了、想不太起来了;她曾经因为文奎、文圭的悲惨遭遇而心如死灰,却不知何时痛苦在减少,反而很无耻地期待着、回忆着与另一个男人的每一次相会。那些肤浅的快乐,忽然间让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辱、罪恶与背叛。
道德只是外界与世人要求的规矩,心却是魂魄的归宿,且无法欺瞒自己。
后来她终于从佛法中找到淡忘一切恩怨、四大皆空的心境,渐渐地她在纠缠迷茫中,找到了魂魄的归宿。荣辱过去、恩怨情仇,都化为了虚无。恩慧觉得这样,反而十分轻松。
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摒弃脑海中已经越来越少出现的杂念,继续端坐在案前,开始认真地写着佛经。
朱高煦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音信,上回马恩慧的恶劣态度,似乎造成了误会。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俩人相互都有恩义,朱高煦不会因为一点姿态上的忤逆、就拿她怎么着;而今马恩慧衣食无忧,有个清净的佛堂,便这么青灯古佛消磨余生,也是一种解脱。
误解就继续误解下去,反正朱高煦本来就有很多绝色貌美的妃嫔,他把恩慧忘了最好。从此各自相安无事。
马恩慧把笔尖放在走神时留下的墨迹上,笔尖轻轻一提,稍作修改。她稍微隔远一点看,已经瞧不出了痕迹,便满意地继续书写着整洁端正的楷体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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