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瑺道:“我甚至觉得,这一套规矩、不是钱巽的主意,怕不止一个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齐泰不置可否,假装不知道。
茹瑺道:“但此事有一个最大的问题。”
齐泰忍不住立刻问道:“甚么?”
“过程太复杂了。不过倒是非常符合新党的‘以术治国’主张。”茹瑺道,“时间稍长,吏治一旦松懈,整套规矩都可能糜烂。譬如雇佣的工匠不用再服杂役,还有工钱和粮盐酬劳,这比寻常庶民的处境要好;如果工钱稍一放松,难免各种游手好闲的人,靠着人情关系、到其中充数,官营工坊势必破败。”
齐泰立刻反问道:“数十万京营官兵,若是疏于治理,不也会败坏吗?”
茹瑺一时间倒被问住了,不得不点头道:“按道理确实如此。”
齐泰道:“因此要防备诸事败坏,必得设法制衡各方、并整顿诸事,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为了让官员更具备实务才能,变法还应涉及吏治,让官员在任职之前、有机会历练吏员实务,通晓详尽的政务。”
茹瑺打量着齐
泰问道:“齐部堂也支持新党的主张?”
齐泰摇头道:“我并不全然主张‘以术治国’,选贤任能、士人一体一心,同样重要。但我仍觉得治理朝政,无术不成事。”
齐泰接着说道:“唐代李冰治都江堰,并不能只靠鼓舞人心;历朝漕运之艰,亦须因地制宜、得其巧术。
咱们经常治理黄河,能臣治黄河泛滥,绝非只靠爱民之德、赤子之心可成;善用‘术’者十分重要,常与道德无甚干系。譬如‘建堤束水、以水攻沙’之法;以及决堤之时,善用柳辊才是关键。即便是德高望重的大臣,不懂治水之术,必不能成事。
朝廷诸公治理朝政、州县地方,轻术重道,乃因诸事尚可维持;而到了治理黄河决堤之时又重‘技术’,此乃天道所逼。
而今圣上决意励精图治、不愿看到诸事苟且维持,或因此理。诸位忠臣,正当为君分忧,不嫌繁杂,勠力进取才是。”
茹瑺听罢沉默了良久,作揖道:“齐部堂贤明。”
齐泰又好言道:“圣上训话之时,有‘弹性”“余地’之说,我倒是仔细想过很久,并有一些领悟。圣上支持变法,却未动辄咎杀、罢免大臣;那些一时无法做到的人,只消不从作梗,仍无大碍。此乃避免党争、争取士庶同心同德之意。
我倒是建议同僚,与其攻讦新党,不如尝试做得更好,在朝中的地位、自然立于不败之地。刘鸣等新晋官员,缺乏历练,办起事来,难及诸臣老道贤能。咱们的优势很明显,只需消除固执之见罢了。”
茹瑺沉吟片刻,忽然说道:“圣上叫刘鸣到刑部去编修法令,便是为了订立变法的规矩罢?”
齐泰道:“可能。圣上一向有远虑,做事常能准备长久。像安南国的大略,圣上的准备要追溯到永乐年间了,不然陈氏太后和陈正元从何而来?”
茹瑺叹了一声,沉声道:“我是实在没想到,圣上三十来岁,带兵出身,竟有如此城府韬略。”
“我也是。”齐泰不动声色道,“不过真正用兵神奇的大将,必定很有韬略智谋。茹部堂爱读兵书,何不看看贵妃所著《汉王起居记》?”
茹瑺抱拳称是。
俩人谈完了正事,又在蒲团上静坐了良久。
这时齐泰说道:“离午膳还有一阵子。这里正有一副围棋,咱们来两局?”
茹瑺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没一会儿,不知何处便来的“笃笃笃”隐约的木鱼声,唱诵经文的声音也随之而来。简朴的斋房,梵音缭绕,气氛一下子改变了,齐泰顿时感受到一种与世无争的气息。然而下棋博弈,也是一种争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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