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道:“臣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朱高煦指着他说道:“说来听听。”
齐泰开口叙述道:“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回来之后有一份奏章;臣在文渊阁库楼,看过那本奏章。里面写了一段话,大致是说明军官兵到暹罗国时,将大明的药材洒进了大城府的护城河里,治好了当地许多百姓的疾病。于是暹罗百姓夹道迎接官军,箪食壶浆、对我朝感激不尽云云。”
朱高煦愕然道:“药材洒进河里,喝水便能治病?”
齐泰摇头道:“臣也猜测,多半不太可能有啥效果;不过此事并不一定是编造,或许当地百姓误以为河里的药材能治病。但是这件事中,有一层很重要的意思,那便是大明的药材、可以医治南方蛮夷之地的疫疾。”
朱高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眼睛里顿时露出了感兴致的神色。
齐泰见状稍微站直了身体,镇定地说道:“永乐年间的奏章,寻常人看不到了。咱们大可以改动一些内容,把暹罗国改成真腊国;如此做法无伤大雅。
朝廷可派文武官员、去海师军营中,宣扬真腊国忘恩负义之情状。言称我朝的船队曾在真腊国河中撒药,给真腊人治病,救万民于水火;他们却恩将仇报,杀我使节!
将士们多半会认为,朝廷是在申明大义。但无意之中,我朝医药可以治愈南方疫疾的念头,必会悄无声息地进入将士们的心里。由此可达到减轻官兵畏惧心、提振军心士气之目的。
诸将士绝不会怀疑官员在蒙骗他们,只因众人难以明白此节之关键。将士们最多怀疑、真腊人是不是真的忘恩负义罢了。”
“哈!”朱高煦顿时笑了一声。片刻后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神情举止已充分说明、他对齐泰的建议十分认可。
朱高煦指着齐泰,手指上下摇动了一下,张口似乎想说“老油条”之类的话,不过他应该是临时改口了:“姜还是老的辣。齐部堂这个计谋,朕不得不服,你真乃贤能之臣。”
齐泰也松了一口气,面露笑意。毕竟朱高煦曾经提着脑袋、救他这个如丧家之犬的人,而今又委以重任,不吝荣华富贵。齐泰确实很想报恩。
他作了揖,一脸诚意地说道:“臣尽分内之事,不足挂齿。若能为圣上效犬马之劳,臣心可慰。”
朱高煦道:“都过去的事了,你不要觉得欠了朕的,无须再想着报恩。齐部堂领情便可。”
齐泰道:“臣不敢,但凡读书明理之人,岂能不分恩怨?”
“算了罢,不是所有人都能领情的。”朱高煦随意地说道,“齐部堂请来,陪朕喝盏茶。”
齐泰再次拜道:“臣领旨。”
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西北角的茶几旁边。柔仪殿今日没有别人,往常时不时见到有后宫妃嫔在这里,但今日未曾见着。宫女宦官都屏退了,朱高煦待齐泰的态度,也变得愈发亲近。
齐泰见他心情很好,便又不动声色地劝诫道:“前两日,圣上提到的匠籍学堂教谕之法,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朱高煦立刻回应道:“齐部堂但说无妨。”
齐泰便道:“朝廷若设‘小学’,应有考试;若不把拼音列入考试之中,或许能减少大臣与士人的反对言论。此物定为‘辅助识字’之功用,意为可用不可用,天下士人便易于接纳了。”
朱高煦脸上的笑容收起,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道:“齐部堂所言,不无道理。”
“圣上圣明。”齐泰忙道。
他说罢,这才拿起架子上放着的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火镰、燧石等物,开始生火。这初夏的使节,白天的宫殿里找不到火种。此时身边也没有宫中奴婢,只得兵部尚书亲自动手。
君臣早已不再拘泥于政务,齐泰甚至谈起了逸闻趣事,在等待烧水的时间里,他们就像是故交好友一般谈笑。
接着齐泰还谈起了家事,朱高煦送他的杨芸娘、已有身孕了,齐家已是后继有人。
齐泰内心里自然明白一个道理,伴君如伴虎。帝王常常喜怒无常,可以一时宠信某个臣子,也可以马上翻脸不认人、十分冷酷无情。像齐泰经历的建文帝、一向有孝顺宽仁之名,其实也是那种人,连宗亲都杀,别说一个外姓臣子了。
但很奇怪的是,齐泰的直觉里,完全不相信朱高煦这个皇帝、会对自己有甚么危险。而朱高煦恰恰有狡诈残|暴之名。
或许人根本不能只能浅处的作为,又或许每个帝王都是不一样的,而朱高煦是最稀奇少见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