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姚姬跟着皇帝和官员们,去拜谒了皇陵。来回的路程和典礼用了几个时辰,返回中都皇城时,已是中午了。
午膳罢,姚姬换下了身上青色打底的宽大礼袍、以及有点重的凤冠,这才叫人找了个住在次地的老宦官带路,前往郭夫人的住处见面。随从们抬着一只箱子,正是为了看望郭嫣准备的礼物。里面有绸缎、新铜钱,以及一些胭脂水粉,各种各样的用品。
众人走进一座庭院,姚姬见到出来迎接的郭嫣时,立刻感到有点意外。
几年不见,郭嫣的变化很大。她仿佛衰老了一大截,苍白的皮肤无甚光泽,脸上除了细纹,鼻翼旁的肌肤下垂也很明显。素净的衣裳打扮也不太用心,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
见礼罢,郭嫣引姚姬入内。姚姬见这间房里的一张桌案上,摆着铜镜、梳子、小匣子等物。之前郭嫣似乎打扮了一下,但是通报之后,时间不长,所以那些东西还没收拾。
“贤妃竟没甚么改变,还是那么漂亮。”郭嫣瞧着姚姬说了一句,她的眼神有点复杂,并下意识伸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哪里。”姚姬微笑了一下,转头道:“东西放着,退下罢。”
随从们陆续道:“是。”
姚姬看了一眼箱子,“这是皇后的心意。”
郭嫣道:“贤妃回京后,替我谢她。这边请坐。”
俩人在里面的椅子上入座,郭嫣离那桌案不远,仍时不时往铜镜里瞧了一眼。姚姬的容貌似乎有点刺激她了,毕竟姚姬比她小不了两岁。
中都皇城里几乎没有男子,留守司的官吏将士不会进来;但郭嫣对自己的色衰、仍当场表现出了沮丧的情绪。
姚姬忽然可得,郭夫人已经没有任何翻身的办法了。美色着实是女子的一大优势,可惜有时间限制,且极容易被无益挥霍。
“不管到了甚么时候,皇后一直挂念着郭夫人。”姚姬开口道,“她常提起你们儿时的事。”
郭嫣有气无力地说道:“应该有点愧疚罢。”
姚姬听到这里,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她,轻声道:“但如今,恐怕只有皇后才会如此挂念你了。”
郭嫣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姚姬刚才的话,无疑是事实。
姚姬接着坦诚地说道:“圣上出京、想带着谁,皇后本来是不愿意多干涉的。我为了陪伴圣上,提出自愿前来看望郭夫人,皇后才从中想了法子。皇后心里从未忽视郭夫人呢。”
郭嫣没有回应。
姚姬又道:“废太子倾覆之时,郭夫人能留在皇宫,也是皇后在想办法。”
郭嫣抬起头说道:“后来凤阳发生了大火,大家不都认为我的是个麻烦吗?因此才把我送到这里了。”
“人很难为了别人,不顾一切。”姚姬道,“我觉得、郭夫人心里是明白皇后心意的,所以才会有此苛求。否则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你会苛责那人到一丝一毫的地步吗?”
郭嫣顿时转头看着姚姬,她的神情细微快速地变化着,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我不需要怜悯。”郭嫣道,“我在这里守陵很好,还能陪着瞻垲。”
姚姬平静地说道:“那场大火与圣上皇后无关。今天早晨,圣上很早就起床了。我出门后才发现,圣上正在失火的废墟边踱步。圣上没有愧疚,只有感概。”
郭嫣的上身一阵起伏,脸上露出了愤恨与痛楚,她似乎呼吸都有点急促了,咬牙道:“纵|火的老太监吴忠,是不是马恩慧的心腹?”
姚姬瞧着郭嫣的眼神,心头不禁一阵紧张。姚姬忽然明白了,郭嫣为甚么老得这么快,她心里那些大起大悲、恐怕寻常人承受不住。
原先姚姬曾经想过,利用郭嫣的仇恨、对付马恩慧,但最终没有付诸实际,只是想想罢了。如今看来,姚姬庆幸自己没有胡作非为,否则事情可能控制不了。
人也是在改变的。以前姚姬非常愤恨马恩慧、恨不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最近两年她反而有点看开了。或许还是日子越来越顺心的缘故,她渐渐豁达了。
“如果真是马恩慧指使,恐怕圣上也会做些甚么。”姚姬不动声色道,“郭夫人别忘了,瞻垲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圣上的侄子。皇室的血脉,是能让外人想害就害的吗?”
郭嫣冷冷道:“马恩慧会承认?”
姚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圣上的心,恐怕比人们想的还要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