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这才缓下语气,好言道:“不过薛尚书决不能让罪犯胡乱牵扯,殃及无辜。罪魁祸首必须要有真凭实据,确定乃祸害全局者。一些被人裹挟、同流合污的人,只要尚存忠心,愿意为国尽忠,便要给他们机会,让他们上阵杀敌,或战死沙场、恩泽后人保全名节,或将功补过。有悔悟之心者,也应该尽量给予生路,奴儿干都司等地一直都很缺人。咱们大明朝廷应尽用人才,收拾好家里的摊子,方能王霸宇内,扬威四海。”
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陆续称皇帝神武。
朱高煦道:“那些为一己之私,一心要与朝廷作对的人,咱们无须心慈手软。不过对于别的事、无关国家大局,咱们还得适当容忍遗忘,不然动不动就让人觉得朝不保夕,大伙儿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没有“别的事”问题的王斌顿时笑出声来,发出了“嘿嘿”两声。而在场的许多官员却笑不出来,他们有些是从建文朝、洪熙朝投降过来的人,至今官当得好生生的,不过难免有些后怕。
薛岩拱手作揖道:“圣上心胸似海,宽厚大量,臣等幸甚。”众文武纷纷附和,许多人都在诚心恭维朱高煦。
朱高煦说完便站了起来,“诸位饮茶歇会儿,稍后便回城。”
他走到客厅门口,听到众人的声音道:“臣等恭送圣上。”
朱高煦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处门厅,便抬手示意。曹福让随行的人们都驻足,在原地侍候。随后朱高煦与曹福两个人走进门厅。
曹福赶上来小声道:“张盛等几个人已备好了车,圣上更衣后,即可出门。奴婢把这边的事都安排妥当了。”
“甚好。”朱高煦道。
朱高煦时不时私自到外面游逛,有时大臣们会知道。但朱高煦油盐不进,不听大臣们的劝诫,大伙儿也拿他没法子。
数骑布衣汉子护着马车,离开了南署铁厂。走出作坊区,离开里边时刻不停的噪音,很快远处校场上的枪炮声、又陆续传进了朱高煦的耳朵。
最近京营的演练非常频繁,京师的官民估摸着也能猜到、朝廷又要用兵了。不过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动静太大,一向都难以保密,朱高煦也没想刻意隐瞒。
一行人去的地方,正是燕雀湖宅邸,恩慧住的地方。朱高煦只要有机会,便会亲自去陪她一会儿。
轻车熟路到了府中,及至内宅,马车周围的随从已不再跟来,人越来越少。朱高煦下了马车之后,曹福也离开了,偌大的院子里愈发清净。
穿着浅色对襟、白色长裙的恩惠已等候在廊屋边,她款款轻蹲作个万福,礼数姿态依旧温柔雅致。
朱高煦上前捉住她的手,将她扶起。恩惠轻轻抽回手,低头道:“圣上请。”即便俩人已很熟悉、且这里看不到奴仆,不过她还是表现得很矜持,似乎不习惯在光天化日下有亲昵举动。
“这阵子有点吵。”朱高煦抬头看着洪武门的方向,“那些铳声没搅了恩惠的清净罢?”
恩惠道:“听着热闹。我一听到那种声音,就会想起圣上,猜想你又在做甚么大事了……”她很快打住,有点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叹了一声。朱高煦转头问道,“怎么了?”
恩惠道:“高煦知道我最佩服你甚么地方吗?”
朱高煦摇了摇头。
恩惠便轻声道:“可能有很多人冤枉怀疑你,害了亲兄与侄子,我看你倒毫不在意,好像根本不在乎名声?”
“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就行。”朱高煦道,“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江山是皇祖与父皇真刀真枪打下来的,朕的江山也是从云南一路打过来的,说朕道德败坏又怎样?有本事带兵从朕手里抢。”
朱高煦说到这里,想起了建文曾下旨弄|死叔父朱棣,却说得含含糊糊遮遮掩掩,便又不动声色道:“我看只有名分的人,才会特别在意形象,没办法哩。”
他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可能激起恩慧的不快与伤心。
不料她沉默了一会儿,却道:“你呀,我有时候有点担心你。”
朱高煦莫名有点高兴,好言道:“我刚才只是开玩笑,其实并不是那么回事,恩慧不必忧心。”
俩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周遭都是十分熟悉的景象。朱高煦回过神,心想随便挑的一座院子、假以时日竟变得如此亲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