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悬鹑面色变换,似乎不敢不信。
“你在嘉兴做官也久了,应该知道藩台大人的性子。这次出去之后,不妨留意一下,步鸿轩留下的田舍宅院都去了哪里,便知我说得对或不对。”步安又道。
这下张悬鹑自然听懂了,假如步鸿轩身后的财产都落到了眼前这位步家三少爷手里,那就必然是藩台大人法外开恩。没有过命的交情,以孔浩言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出格的决定。
“第二件事,是要跟你说明,此番救你性命,送你上位,不是要你再接着做纸糊知府。”步安坦然道:“我在嘉兴待得不会太久,也没兴趣做一个垂帘知府。你若有志于造福一方、名垂青史,只管去做,假如你只想捞捞银子,在这嘉兴城里作威作福,我也不会拦着。”
步安看着张悬鹑凝重的面色,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动了,趁热打铁道:“将来若有机会,我也可能再托你一把,加官进爵,也未可知。”
“公子要什么?”张悬鹑肃然道。
步安笑吟吟地看着他,反道:“你能给我什么?”
张悬鹑想了想道:“公子坦荡,悬鹑感佩涕零,只要我还在嘉兴一日,府署正堂之上的位子,便是公子您的。悬鹑愿挂知府之名,行同知之实,绝无虚言!若违此誓,漫天英灵也绝不饶我。”
他这番话说得颇有气势,诚意也够足,至少是此时此地的心里话,至于将来如何,其实谁也说不准,毕竟誓言这种东西,就像一把单薄的锁,防得君子却防不了小人。
事实上,步安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做官,也不知道将来什么地方会用到张悬鹑,眼下救他,除了应付些许麻烦以外,不过是一招闲棋。
谈到这个份上,已经到头了。以后张悬鹑能不能用、好不好用,说到底还是得看步安自己的实力,实力够了,什么都好说,反之一切都是空话。
“知府大人,小生有礼了。”步安笑着站起身来。
张悬鹑赶紧也起身,动作灵活利索,一点都没有之前奄奄一息的样子。“公子面前,悬鹑岂敢称大。”他深深一揖道。
步安微笑着点点头,没再跟他客气。直到他推门出去,又返身掩上门,张悬鹑都保持着一揖到底的姿势,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
知府大人张悬鹑在心中默念这句称呼,竟浑身颤抖,难以自抑。从五品同知,到从四品的知府,看似只差了一阶,却是从人微言轻的佐贰官到执掌一方的主官,其中差距岂是这一级品阶所能体现的。
这些年,张悬鹑为了迈出这一步,费劲了心血,却愈行愈远。几日前被软禁在此时,他只当此生此世再无可能,而今喜从天降,真仿佛身在梦中,唯恐梦醒之后,仍是一场空。
从这一刻开始,张悬鹑变得忽喜忽忧、患得患失,时而枯坐沉思,时而来回踱步,时哭时笑,像一个疯子。
假如步安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很欣慰:有人比他的官瘾还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