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安穿越伊始,就入了天姥书院,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天姥书院再落魄,毕竟也曾是闻名天下的儒门泰斗,因此天姥学子这层身份,便已经给他带来了见官不拜的特殊待遇。
后来抄了几首词,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地混得了一个才子身份,自此在宗族与市井生活中也有了超然的地位。
再后来,做客国公府,妙论惊满堂,南上嘉兴城,奇谋杀恶贼,一路行来,顺风顺水。这种种经历,难免让步安有种错觉,以为天下之大,无不可去,江湖庙堂,无不可居。
直到“御赐婚约”的消息传来,他才看清,这天下终究等级森严,尊卑有序,而他再辛苦挣扎,也终抵不过皇帝小儿轻飘飘一句话。
事到如今,做不做得成官,已经不在步安所能掌控的范围之内;甚至做官这件事情本身,也从目标,变成了手段和途径。
隆兴二年十月的嘉兴城里,步安一边典卖地产,一边琢磨着他的“造反大业”。
官运亨通,雄踞一方,自然可以借着勤王或者清君侧的名目,堂而皇之地造反;可是乞丐、驿丞也都有造反成功的实例,所以归根结底,造反最需要的还是人才。
一念及此,他便觉得嘉兴之行拖得有些久了,赶紧把这边的琐碎处理干净,回越州带好队伍才是正事。
可那上门求情的妇人一去就是好几日,等到步安将老贼留下的产业卖得七七八八,只剩最值钱的几间店铺门面还与买主讨价还价,她才姗姗来迟。
这一回,她还带着一个帮忙求情的说客,一个四十多岁,商贾模样的中年人。
步安瞧着这说客有些眼熟,正纳闷时,只听那妇人称这中年人叫“澄庆舅舅”,这才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青龙镇上,苏府家主苏澄庆的二弟,苏澄庆嘛!
原来这妇人心里没底,把步安母亲的娘家人拉来帮忙了。
步安本来就想着快刀斩乱麻,正好顺水推舟,说自己已经走过门路,事情也有了眉目。
那妇人听得大喜,又问需多少银子来打点关节。
步安伸出手,五指分开,比了个五字。
妇人长吸一口气,显然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终于可以放下,她大概怕步安看出她的神情,赶紧又装作为难的样子,轻声道:“五千两银子怕是要卖田卖地,才筹得到这么多。”
步安留意到苏澄庆面上挂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嘉兴步氏不至于连五千两银子都如此为难看来苏澄庆虽然碍于情面,被人拖来求情,私底下还是向着自己这个外甥的。
“五千两?”步安摇摇头道:“哪有这等好事。”
步家妇人一脸惊疑,半天才喃喃道:“难不成是要五万两白银?”
步安对她这个反应早有准备,摇头道:“我早说了,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好办的。府衙大火当晚的贼人劫掠案,可不是一桩小事,如今结案的卷子都已经送去了臬台那里,这时候偷梁换柱,冒着掉脑袋风险的可不是一两个人依我看,你还是回去吧。”
他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即使听在苏澄庆耳中,也觉得确实如此。
步家妇人面如死灰,眼泪扑簌簌往下淌,半晌才咬了咬牙,央求道:“安哥儿,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可好五万两银子委实拿不出来,你看这样好不好?这一万两银票你先收下!我再去凑,无论如何也要再凑个一万两出来!”
步安把她递来的一沓银票,又轻轻推了回去:“这种事情,哪有定金一说。人家开口要五万两银子,还到四万两便是天大的面子了”
妇人茫然收过银票,颤巍巍站起身来,往外走了两步,突然返身跪倒在地,砰砰砰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