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定延平府周边五座县城的过程之中,步安故意留下不少妖邪的活口,捉鬼也没有斩尽杀绝,目的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做出一副力有未逮的样子。
隆兴二年闰十二月十七,与泉州府武荣县接壤的延平府德安县县城光复当日,七司黑白绿三营便马不停蹄地折返剑州府,只留下红黄蓝三营,收拾此间残局。
而步安本人,就在当天夜里,策马出延平,直奔武荣县城。
虽然在驰骋延平府的这大半个月里,并没有遇见探子模样的人物,但他也不敢确定,驻扎在武荣县,距离延平府边界只有六十里地的宋尹廷大军,有没有把触角伸到了德安县等地。
他得赶在宋尹廷知情之前,见到他本人——就算没法将消息封锁得滴水不漏,至少也得抢在宋尹廷知道太多细节之前,换言之,不能给他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与权衡。
这就好比,你突然给了某人一件大礼,天降惊喜,有些条件便可以随便开;而假如对方事先已经知道这件大礼的存在,有足够长的时间冷静下来,再想狮子大开口,可就困难了。
隔着两府边界的山脉,从德安县到武荣县的路很不好走,没有张瞎子带路,步安只能凭着天上的邪月,大致估计方向。
半途山路难行,他只能弃马步行。
足足走了一夜,天蒙蒙亮时,路过一座村子,问了早起的乡民,才知道自己走偏了不少。
他在附近的镇子匆匆填了肚子,买了匹老马,再度上路,终于赶在中午之前,来到了武荣县城。
县城南门外便是大军营帐,他先前来过一次,这回上前通报,官兵却没有放他进去,只说要去通报一声。
步安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请,正要再问,只见军中走出两人,正是越州城外,初遇宋蔓秋时,与她同行的一对曲阜兄弟,似乎是姓江——对了,后来被七司绑了的那位江大儒,就是这两人的父亲。
步安暗呼一声晦气,心说久久不见宋尹廷来请,多半就是这两兄弟从中作梗。
事实上,江氏弟兄见了他,同样觉得扫兴——足足两个月不见,他们多少也存着一份侥幸,希望这书生是被张贤业的大军堵在山里,困厄而亡了。
“这位不是天姥书院的步大才子嘛!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江楚筠脸上带着嘲弄的神情,他比起弟弟江楚筳年长两岁,却反而少一份涵养,多一份跋扈。
步安懒得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冲他笑笑,然后自顾自朝守在军营外的兵卒问道:“通报了怎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
那年轻兵卒偷偷瞥了一眼江氏弟兄,似乎从他们的眼神中得到了某种暗示,接着昂头,拿鼻孔对着步安,冷冷道:“老大人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给你通报一声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这下步安自然瞧出来了,今日守门的几位兵丁,多半都是江宏义江大儒的人马,上回他折了江宏义的面子,这次他这两个宝贝儿子,是有心要找他出气来了。
“我有要事禀报,若是拖延了,只怕你们担待不起!”步安也不是好脾气的主,故意扯着嗓子喊道。
这一声实在响亮,把军帐之内,离得最近的几十号人,全吸引得往这边张望。
江楚筳早前就吃过他的亏,担心又栽在这书生手里,拉了拉兄长的衣袖,有些息事宁人的打算。
江楚筠却是一股浊气顶在了胸口,说什么也不肯退让。他心想这书生已经得罪了张承韬,给宋老大人惹了许多麻烦,眼下不趁着这机会,灭一灭他的威风,他们江氏兄弟,恐怕在曲阜书院,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放肆!”江楚筠甩开其弟,怒道:“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这是曲阜大军的营地,不是天姥山,由不得你胡来!危言耸听,惑乱军营,乃是杀头的重罪!”
当值的守兵见有了撑腰的,也有了胆色,几个人手持丈二长矛,便要将步安轰出去。
步安哈哈大笑,忽然动手,势若猛虎,一把就将拦在面前的江楚筠拽到跟前,左手勒住他的脖颈,右手抽出长剑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