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荣官驿住了不少人,大多是过往的官员,也不知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步安隐约记得,神州历史上有不少朝代,庞大的驿站体系,都是令朝廷头疼的一笔财政负担,现在看见地处拜月灾乱边城的武荣县,也有这么多人在这儿蹭吃蹭喝,便有种历史与现实合辙对应的奇妙感觉。
这驿站里的人,几乎都不把他当回事儿,想来区区一个九品散官,也确实不值得别人高看一眼。
吃过了早饭,他在驿站的院子里练剑,却引来不少看客,对着他指指点点,似乎啼笑皆非,忍俊不禁。
步安早就习惯了,七司弟兄们也在背后偷笑他这套剑法,何曾影响过他。
只不过,这回有人问他,这套剑法有何说头时,他笑而不答,没有拿列缺剑谱的名头来唬人天姥书院的老家伙们不怎么认他这个弟子,他却还是不愿在外人面前丢书院的脸。
三十多岁,一付掌柜模样的驿丞,见院子里聚了这么多人,怕惹出事端来,便板着脸呵斥步安,让他“休要胡闹”。
陈阙安与这位驿丞已经算半个老熟人了,笑着上前劝和,说这位步公子是宋老大人的客人。
驿丞觉着奇怪,嘟囔道:“既然是宋老大人的客,这么不住城外军营,却住到这边官驿来了。”
步安总不能说,自己身上背了个不安分的女鬼,怕晚上留在军营,捅出篓子来,只好含糊其辞。
院中有人听说这浑身邋里邋遢的小书生姓步,好奇问道:“这位步公子,莫非就是铁齿铜牙步执道?”
步安正纳闷,自己何时得了这么个“雅号”,忽然想起在昌泰县城头,曾用一堆七不搭八的无厘头绰号戏耍张贤业,这“铁齿铜牙”便是其中之一,顿时连自己都觉得好笑。
“便是在下了。”他笑着还剑入鞘,摆出一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江湖派头来。
众人闻言,都变了脸色,竟有一大半人忽然想起自己还有要事,没时间在这儿看热闹。
显然,那个小书生城头戏耍张将军的故事流传很广,这些人不愿招惹是非,借故躲开了。
但也有不怕惹事的,笑着让步安演示“一剑西来”的剑法。
步安心说,让收手就收手,让练剑就练剑,你当我是江湖卖艺的吗,故意笑得孤傲,淡淡道:“独门神技,岂是说练就练的?”
话音刚落,只听得噗呲一声笑。
“步公子好大的架子。”声音有点耳熟。
步安扭头去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站在人群中,嬉皮笑脸地看着他。正是那位曾与宋蔓秋姑娘同行的曲阜孔灵。
驿丞认得这位孔姑娘,赔笑着迎了上去。孔灵却只当没有瞧见他,自顾自走到步安身旁,塞给他一个包裹,浅笑着道:“有人连夜改了件袍子,手指都被针线扎烂了,自己却不敢给你送来,找了我这个跑腿的。”
步安嘿嘿一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手里的包袱沉甸甸的。
“你等我一会儿。”说着他便跑回了屋里,匆匆将身上又脏又破的儒生长袍换下,穿上包袱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新袍子。
出门时走得太急,连书案上的宣纸飘落到了地上都没有察觉。
城外靶场,宋蔓秋看见步安时,脸上有些羞红,却忍不住上下偷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