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步安并不指望一群书生意气极重的儒生,真的能把江宁官府怎么着了。
这不过是一场戏,做给百姓们看的,虽然一众参与者并不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更不知道幕后的导演是谁。
步安谋划这场戏,除了剥夺江宁官府继续装傻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让皇帝小儿看清,他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拿儒门开刀,就会在世人心目中,背上“昏君”之名。
照步安的估算,一旦逐月大会来临,玄武五洲上的阵玄开启,皇帝小儿必会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他可以装无辜,装可怜,装成受害者博同情,可如今这流言已经传得纷纷扬扬,江宁官府也无法置身其外,皇帝小儿再要装无辜,效果就会差得多。
这就好比,有人被骗了钱去,众人会觉得他可怜,可假如在这之前,大伙儿已经告诉过他,对方是个骗子,他却充耳不闻,仍旧一意孤行,事后非但不会被同情,反而会被众人视作蠢货。
当然,其中的利害权衡,远没有这么简单。朝廷上下自有大大小小的官员,可以出来替皇帝小儿背黑锅。
归根结底,以步安手头所掌握的资源,跟大梁皇室相比,实在太过渺小了。在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面前,一切智谋,都可以被轻松化解。
而二月十八这天,事态的发展并没有超出步安的预期。
江宁官府出面安抚一众儒生,说那传言皆是妖人所为,一派胡言,目的是要破坏逐月大会。
几句大义凛然的官话,外加些许激将法,便将众儒生都稳住了。
二月十九一早,面对前来质询的儒生,江淮道布政使钱昭,更是手持一枚逐月令,宣布得逐月令者,可领兵节制一道,分管逐月事务。
这样一来,便是闹得最凶的儒生,也偃旗息鼓了。
见诸多手段全被一一化解,十九日傍晚,宋氏兄妹与仰修三人,一齐来到了步安府上。
这时候,倒了的院墙刚刚修好不久,七司邓小闲一行,也正好赶到,院子里热闹非凡。
人多不好说话,三人暗怀心事,也不甘心就此离去。宋氏兄妹认得七司众人,总算不是太拘束,仰修却从来不曾与江湖中人打过交道,显得有些生份。
其间屠瑶也过来跟众人打招呼,张瞎子与邓小闲等人,自然对她恭恭敬敬。
仰修几次暗示步安,要他借一步说话,都被步安敷衍过去。
待到夜幕降临,三人说要告辞时,步安却又将他们留了下来。
“今日得诗一首,正好与诸君共勉。”说着,步安便叫人给他取来笔墨,在院子里点了灯,当着屠瑶、宋青、宋氏兄妹以及仰修等人,泼墨挥毫,写道:
“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诗意凝聚的灵气,在秦淮河畔的小院中久久不散,众人全都沉默不语。
七司上下,自然是早已习惯了在这场合专心修行。宋氏兄妹与仰修三人,大约明白了步安要借这七言律诗说些什么。而这首诗看在屠瑶与宋青眼中,却另有一番滋味。
许久之后,宋氏兄妹与仰修终于告辞离去。
屠瑶回去自己那边小院的时候,把步安也叫了过去。
宋青跟在两人身后,边走边嘟囔道:“别人还羡慕我有个才子师弟,细想来直到今日,才是我第二回沾你的光说什么甘为孺子牛,平日里怎么不多写些呢,纸墨又费不了多少银子,再说你眼下也有的是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