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牛尾村的茅屋里,兔妖心娘反手叉腰,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眼皂吏。
她聚灵化形不过才几日,此前作为山中白兔的记忆已模模糊糊,眼下一肚子心思全在如何讨好主人,而此时此刻,这间低矮茅屋,便是她的“秀场”。
既要惩治恶吏,手段又不能过于狠辣,令得主人嫌鄙,其中分寸颇值得斟酌。
心娘个头不高,却自有一股令人琢磨不透的妖媚气质,双眸中满是玩味,竟看得小眼皂吏心底生寒,双股微颤。
自古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小吏在县里当差,也算见过些市面,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多半爱惜羽毛,行事自有分寸,反倒是他们的下人,仗着自家主子的威势,横行霸道,毫无忌讳,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眼前这小美人虽是村姑打扮,可容貌举止哪有一丝土气?看样子像是先前那位贵胄千金的贴身丫鬟,自己落在她手里,免不了要扒层皮了。
他方才对着怀抱婴儿的村妇磕头求饶,便是觉着以自己低贱的身份,去求公子小姐,只会适得其反,令他们心生厌恶,因此将这乡野村姑当成了保全性命的突破口。
这会儿对着喜怒不行于色的心娘,却一下子慌了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小眼皂吏正心思急转,心娘却忽然撇下他不管,款款上前,边道“恩公快快清起”,边伸手去搀。
杨二自知身份低微,哪敢由她搀扶,一骨碌便爬了起来,只是手中仍旧下意识攥着那几吊钱,丝毫不敢放松。
心娘见状,心中竟也有些愤懑,只觉得恩公委实不该受这委屈,于是瞥向小眼皂吏的眼神中便带了一丝阴狠。
“婶婶也快请起,莫要吓着了小公子……”她又几步走到蹲坐在地的杨二女人跟前,小心翼翼地将她搀了起来。杨二女人一脸恍惚,大约是没听懂心娘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是她怀中孩子。
杨二与他的女人还有些懵懵懂懂,心娘却明白,自今日起,这牛尾村的杨家便要飞黄腾达了。兴许恩公在主人面前说几句好话,比她自己忙前忙后还要管用。
是故主次分明,先照料好了恩公夫妇,才轮得到这几个恶吏。
小眼皂吏哪里知道这小丫头满肚子心眼,见她心有旁骛,便要脚底抹油,悄悄往屋外挪去,眼看就要挪到门口,只觉得领口一紧,接着便被心娘拽住了衣领,一把掼倒在地。
小眼皂吏摔得眼冒金星,双脚乱蹬,连呼饶命。他在衙门当差,动手打人本是家常便饭,此时见这小丫鬟气力如此之大,便知道这回是真遇上了惹不起的主,不禁吓得冷汗如注。
“先别急着走嘛……”心娘拽着他的衣裳拖行,到了先前打过杨二女人耳光的那个帮闲跟前,仰头问道:“他方才说你是畜生,你心里没有气吗?”
那帮闲满脸是汗,身子抖得跟筛糠一般,哪敢作声。
“你也是爹生娘养的堂堂七尺男儿,哪里比这贼眉鼠眼的差了?凭什么要受他的气?骂你畜生,可是连你爹娘祖宗都骂进去了。如此你还无动于衷,你爹娘岂不是白生了你?”心娘一脸惋惜地摇头:“若有人这般辱我先人,我非与他拼命不可……”
那帮闲生得健壮,脑子却不怎么好使,被她几句挑拨,竟憋得脸色通红,青筋暴出,突然朝着小眼皂吏扑了过去,嘴里喊道:“张耗子你个狗娘养的,你敢骂我爹娘祖宗?!”
小眼皂吏本就躺倒在地,忽然被这么大的个头压将下来,拳打脚踢,几乎立即背过气去。他在衙门里地位低贱,见谁都矮上三分,可在这群帮闲面前,却是耀武扬威惯了,此时见这憨货竟如此蠢笨,三两句便被挑唆得来与自己拼命,真是又气又怒。
“你个憨货竟敢打我!你吃糠拉稀的癞皮狗!竟敢打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小眼皂吏乱拳反抗,破了相沾了血的脸上,神情羞愤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