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杰人在任上虽然和缙绅搞不到一块儿去,上次改土为桑,也没有人响应。接待王若虚叫大家出钱,人人都喊穷。
可下来后一想,大家却觉得史知县胡乱对付王主事的检查,最后大家一亩地的损失也没有,实际上却是欠了他一个情。试想,换成一个厉害的人做这个知县,早就派人将地里的稻子割光了。
听说浙江和江南那边改土为桑的事情搞得很乱,有富户抗拒新政被抓进监狱因此破产的,有普通百姓为了保苗而被打死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而且,他还免了县里百姓三年的赋税徭役,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
如此看来,人家史杰人还真是一个万家生佛的好官。这次他要走了,咱们于情于理都该去送送。
周楠高声道:“各位缙绅,各位乡老,你们再这么拜下去,老父母可就走不成了。县尊这次去云南,过得两年就要高就,那是好事,难不成还一辈子呆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耽误前程,请起吧!”
说着话就将史杰人扶进了船舱,正要做别。
史杰人见旁边再无他人,叹息一声:“子木,世上无有不散的宴席,你我宾主一场,这次分别,我心中也是不舍。日后山高水远,多多保重。以前我对你也有苛刻的地方,望不要放在心上。”
周楠心中感动:“县尊以往对周楠诸多照拂,又洗清了学生身上的冤屈,如此恩清,我却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
他一阵冲动,就想告诉史杰人改土为桑新政马上就会被废除,将来严党也会受到清算,他这次去云南前程不妙。
可想了想,现在告诉他这些又能怎么样?
在大时代前面,别说史杰人这个小人物,即便是自己这个穿越者也无力得很。
与其说出来让他担心,还不如让他开心两年。
换而想之,其实,即便没有这件事,史杰人在安东任满也要退休回家。
史杰人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叹息良久,道:“子木,这半年来你在衙门里辛苦了。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应该赏你些东西。”
周楠大喜,正要谢。
史杰人又道:“可是,你是个有节操的人,寻常的黄白之物也看不上。这一箱子装的都是我以前读书科举时写的章,和平日里读书的心得。你恢复功名之后肯定是要去参加科举的,就赠于你,或许对你有所助益。”
周楠面上的笑容凝结了,心中大苦:别啊,我就是个俗人,我也没节操,就喜欢黄金白银啊!我不要书,我要赢。
得,只能扛着那箱死重死重的书籍回到家中。
打开看了看,也就是四书五经,还有几十本读书笔记。
周楠又不去考试,看到这些东西就生气,对云娘说:“给你做饭时救火用。”
云娘吃了一惊:“相公不考功名吗?”
“不考了,没意思。我已经十年没有读书,以前学的那些东西都还给教书先生了,现在去考根本就中不了。若是从头学起,没十年工夫凭什么中举,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周楠笑道:“别读书把自己读迂了,读得一家人穷得揭不开锅,那就是对家人的犯罪。”
“读书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科举做官?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说大点就是治国平天下。说小点,就是发财。我有的是发财的法儿,如今日子过得也爽利,又费那尽走弯路做什么?与其将精神放在考试上,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同梅员外合作。”
云娘微笑道:“相公,反正你做什么都好,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行。”
周楠:“好女人,好女人。”
他前一阵子终于接到南直隶学政衙门的公函,说是被各除的秀才功名算是恢复了。
于是,趁新知县还没到,周楠放下书之后又去了一趟县学,将名字补了上去。
以前的周秀才是县学廪生,按照明朝制度,每月有两石廪米可领,算是吃财政饭。
当然,这两石廪米不可能足额发放,到手有一百斤就算好的,在缺乏油水的古代,填饱一个人的独自都够戗。
但是,廪生这个资格在政治上的好处却很多。首先,参加乡试的时候你可以不用通过加试,每届都可以去考。其次,做了秀才可以免除徭役,见官不跪。
只不过,这其中有个问题。县学的廪生、增生都有固定名额,突然增加一人,就要淘汰下去一个,很难办。
周楠想了想,就说,算了,廪生我也不做了,就给我补个秀才名额就成,县学我也不入了。如此,才将这事办妥。
进县学,开什么玩笑,那地方是好去的。每年都要考进次,考试不过关,还要被学政打屁股,这个人可丢不起。
又过得两日,新任的安东知县詹知县到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