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保佑,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每天去礼部之前王世传都会在心中默默祈祷,都快得抑郁症了。
大约是他每天的祈祷弄烦了老天爷,今天王世传刚到礼部,坐下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就看到一个满面青肿浑身酒气的狂徒闯了进来。
王世传大怒,正要叫人把他打出去。定睛一看,却认出此人是老熟人讨薪专业户朱聪浸。
王郎中心中奇怪,这个朱奉国将军怎么弄成这样,究竟是谁把他打成这样?
王大人成天和皇帝家人打交道,也知道这是个烫手活路,历来就是“关你屁事”“关我屁事”的处世态度,自然不会好奇这打听他怎么弄成这样。
朱聪浸可是奉国将军,高阶皇族,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要帐的来了!”今天又会是一个倒霉的日子,王世传忙提起精神请他坐下,赔笑道:“朱大人,你俸禄的事情我已经禀告上司。你也知道,天家的俸禄都由太仓开支。太仓每年的俸禄银子都有定数,一早就发完了,你再扭着本官也没有用”
“马上就是冬至,按照朝廷制度,来年的各部开销会在冬至前确定出一个数字。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向春官大老爷陈情,看能否补上一些所欠的俸禄。”
礼部尚书又被人称之为春官。
六部尚书中,吏部尚书掌人事和考功,为六部之首,与周天官冢宰相似;户部掌财赋、户籍、山林盐泽产出等,为地官。
礼部主要祭祀在春天,故称之为春官;夏季农闲,常出兵,故兵部为夏官;处决犯人在秋天,春生秋杀,故刑部为秋官;冬天农闲多工程,故工部为冬官。
朱聪浸:“王郎中,我今日来并不为讨俸禄。”
王郎中:“朱大人请讲。”
朱聪浸将一份奏折递过去。
王世传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开始口吃:“这这这你这是求朝廷剥去尊夫人的诰命,这个不妥当吧,你还是再想想。”
“不用想,我要休了那悍妇!从今天起,有我无她,有她无我。”朱聪浸恨恨地说。
“休妻!”王郎中大惊,这不是开玩笑吗?堂堂奉国将军,宗室封爵第十一级,食秩六百石,代表的是天家的体面。你的婚姻可不属于你自己,是属于国家,属于朝廷的,怎么能说离婚就离婚?
这婚一离,那就是政治事件了。
“对,休妻,还请王郎中尽快报给春官,免了那恶毒妇人的诰命,还我家一个太平盛世。”
王世传哭笑不得:“朱大人,爵位诰命封赏出自大内恩旨,可不是说剥夺就能剥夺的。况且,你家夫人又没有错,宽恕本官无能为力。”
“什么没错,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看我这张脸。”
王世传:“朱大人,你这是?”
“没错,就是那妇人打的。我实在受够了,今天豁出去这张面皮不要,定要与她势不两立。”朱聪浸再次发出时代最强音:“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纲常颠倒,国将不国。你今日若是执意不受理此案,某要去敲登闻鼓,请陛下为我做主。到时候,一并弹劾你这个扰乱纲常,欺凌宗室的礼部郎中。”
“朱大人啊,此事非同小可,本官真是做不了主,你再想想再想想。先喝口茶冷静一下。”朱聪浸这顶道德大帽子扣下来,王世传有些经受不住。看到这个朱同志浑身酒气,决定先不和他发生冲突,且拖着,等他清醒再说。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书办急冲冲地跑进来。大约是事情紧急,也不顾得朱聪浸在场,就大声喊:“大老爷不好了,外面有三十多个宗室皇亲齐聚礼部门外,不住鼓噪,说是让大老爷出去说话,若今天不给个满意的答复,就要叩阕上书。”
“啊!”王世传一听,浑身冷汗如浆而出。
当今皇帝性格刚强,最见不得臣子搞联名上书一类的把戏。按照他的说法,你们这是在逼宫,是朋党。
对于所谓的群体事件,嘉靖天子也绝不容情。
大礼仪之争的时候,群臣上书,聚于宫门外,欲要冲击皇宫。皇帝就一个字“打!”活生生打死了十几个大臣。
他在位四十年,打死打残的大臣数都数不过来。
也因为知道了皇帝的历史,最近十来年,朝廷虽然风起云涌,但各山头都不过是在下面暗自较劲,从不敢聚众滋事。
今天这事一闹,那可是一桩偌大政治事件,也不知道又多少人倒霉。
到时候,别人怎么样不管他王郎中的事情,但他王大人第一个要被摘帽。
“领头的是什么人,所为何事?”王世传忙问,声音都变了,又尖又利。
书办:“领头的是奉国将军朱聪浸朱大老爷家的管家,姓唐。人也是他带来的,说是要为自家老爷讨个公道。”
王世传大怒,厉声呵斥朱聪浸:“朱大人,你要休妻自休就是,需要闹成这样吗?”就为你要离婚那点破事,就裹胁了那么多宗室,你至于吗?
朱聪浸自然知道此事的厉害,酒醒了:“不是我,不是我叫来的呀!一定是那个刁奴自作主张,这次要被他给害死了。”
“走,出去看看。”王世传大声下令:“叫上人,维持好秩序,不要乱,不要乱。”
几人匆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