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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填写访单的的时候。
这可是京察中最要害的一道关口。
无论在任何一个朝代,作为一个中央机关,能不能做出成绩其实不要紧,关键是如何向上头交代,叫人挑不出错来。因此,日常的文书往来、数据核算都做得塌实,基本没有把柄可抓。
但访单却不同,乃是同事之间互相打分互相检举。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一个单位人多了,就算你再会做人,也会有人因为和你有利益冲突想将你搞下去。就算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我也可能因为你有一口黄牙而看你不顺眼。
人心这种东西最是难测,有一句是怎么说来着:堡垒是从内部攻破的。
据说,每次京察很多人都是因为大明朝设计的这个访单制度,被同事举报而落马。最叫人憋屈的是,你到倒霉的时候还不知道是谁在使坏,想报复也不知道该报复谁。
因此,今日一大早,行人司里可谓是一团和气。同事和同事之间见了面,都拱手作揖,显得分外亲热。若不是顾及到大家都是进士出身要有清流言官的体面,只怕大伙儿早就和市井中人那样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谢兄,昨夜愚弟请你吃酒,你推脱说家中有事。有传言你去了邹给事中府上,此事可真啊?”
被问到的谢行人面上变色,打了个哈哈,道:“君子宁从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蝇营狗苟的事情,在下还不屑做呢!”
另外一个行人插嘴:“谢兄说得是,我辈君子光明磊落,如何能够钻营。世间自有公道人心,又怕什么?再说,昨夜邹大人又不在家。”
“哦!”众人面上都露出会心的微笑,谢行人意识到自己失言,面色显得尴尬。
实际上,他口头说得正义凛然,但昨天夜里还是按捺不住去邹应龙那里活动。可运气不好,邹大人却不在。同时,还在那里碰到另外两个同事,这就有点尴尬了。
周楠在旁边听得好笑,心道,昨夜邹应龙应该是去了徐阶那里商议大事,这些鸟人们去走门子扑了个空,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很失望啊?
很快,孙士约,邹应龙、秦梁就进了大厅堂。
孙士约照例开始训话,说了很大一通“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你们不要有任何顾虑,畅所欲言,今天所写的访单都是匿名的,将来也会归挡封存”的话,直站得大家两脚发软。
好不容易等他说完话,秦梁叫各人回到自己位置上时,大家竟然有一种如蒙大赦之感。
每人案前都放着一叠访单,类似于一个表格,天头上是每个行人的名字和职司,下面一栏则是需要填的考评,你可以在“卓异”“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和“下上,下中,下下”中选一个填上去。
然后是第二栏,这一栏你需要对为什么对同事做出这个评语进行阐述,字数限定在三百字之内,时间一个上午。
按照周楠的想法,这些混帐同事都要评个下下自己的念头才通达。可想了想,若是都给他们差评,总得编个理由吧?逐一写下来,就快上万字了,实在太费劲。再说,自己和大伙儿又不熟,真要打击报复,欲加之罪,想要编个理由也需大费精力,实在受不了这个烦。
于是,他大多给了个上下或者中上的评语,给的理由也很简单,不外是“某某某质高行洁,我辈楷模”“xxx,勇与任事,众皆心服。”做官做人,你好我好大家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必跟所有人过不去呢?
当然,和自己有怨的几人他也不会客气。比如那个尚行人,就得给个下下,还得罗列些罪状。倒不是我周楠不能容人,君子以直报怨,难不成别人打你右脸,你还将左脸伸过去。而且,那厮也肯定不会说我周楠的好话。
很快,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交了仿单之后,各回各屋,等待孙、邹二人的终审。
这个终审孙士约和邹应龙要一一将几百份访单看完,然后综合前两日的考成下评语,然后提交内阁、吏部、都察院,作为官员们未来升降的标准。
大明朝有品级的京官没有五千也有三前,上头可认不了这么多人。因此,孙、邹二人的初评送上去之后基本都会准了,今天这一场考核直接关系到大家的前程。
整个行人司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氛,各人都呆在屋中或看书或喝茶,等到着自己未来的命运。
时间一点点过去,京城的天黑得早,不觉日色朦胧,大厅堂里亮起了灯,三十过个行人又被传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因为年事已高还是有意为之,孙士约坐在那里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朝邹应龙挥了挥手,示意这次考成由邹给事中主持。
邹应龙开始宣布考评结果,不出意料,大家基本都是一个中上,偶有几个行人因为政绩突出得了个上中。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考成大家算是平安度过了,除了周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