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无能之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儿子,早就弃之不用了。
徐家家大业大,将来自己百年之后,实在需要有精明强干之人支撑门面。否则,以徐氏在政坛上得罪了这么多人,搞不好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和家里人比起了,周楠简直就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老夫手头的资源有限,与其浪费在那些不成器的子孙身上,还不如都朝周楠倾斜……
徐阁老的用心,周大人自然不会知道。
周楠一想,确实啊,一个工部侍郎又算得了什么,又不是执掌一个独立单位,也不能为徐家做任何贡献。即便他勉强当了,以后也入不了阁。因为徐阶是内阁成员,为了避嫌,徐蕃以后也做不了尚书或者其他部院的一把手。
当工部侍郎真心比不上做大名知府。
老徐今夜单独叫我谈话,只怕不是说这个侍郎人选这么简单吧,周楠这么想。
果然,徐阶很快切入正题:“听说前一阵子,礼部尚书严讷接触过你,所为何事?”他笑了笑:“堂堂礼部大宗伯竟然有事办不成,叫手下走你这个中书科舍人的门路,倒是奇了。”
“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所以小子才没有向阁老禀告。”周楠就将严尚书家的幕僚王师爷和自己见面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
“真的是一件小事吗?”徐阶轻轻地笑起来:“真若是小事,你还不做个顺水人情。竟如此干脆地拒绝,想来也识得其中厉害。不错,不错,子木,你果然已经历练出来了,老夫很是欣慰。”
周楠心中暗想:果然是个老狐狸,连严讷心思都揣摩到了,不佩服不行。
既然已经被他看穿,周楠也不隐瞒心中的想法,道:“堂堂礼部大宗伯,国之重臣,如此小的一件事也犯不着亲子过问,其中必然有其他心思。小子有不才之见,欲与阁老参祥。此事表面上看起来仅仅是将青州来年本色全部更改为折色,但背后却关系到中央赋税的一次大变革。此事说不好是严尚书,或者某些人来投石问路。他们料定周楠必然会向首辅汇报此事,想探一探内阁的态度。”
接着,他就开始分析起将赋税和徭役统统折合成现银的利益和弊病。
因为不知道徐阶在这一改革上的立场,周楠这番话说起来很小心,但话中隐约透露出对这一变革的赞许。
徐阶如何听不出来,想了想,道:“如果全部换成折色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如此,中央决策中各项数字也变得清晰明了。而且,最大的好处是,地方上也少了许多事,乃是一件大好事。”
确实,如果实行一条鞭法。地方政府在征收赋税的时候只收货币,钱交到中央之后。朝廷再用现银买入物资、雇佣劳力,购买社会服务,也省事了许多。而且,不用解送物资上交之后,没有流通环节,损耗也少了许多,百姓的负担也得到大大的减轻。
周楠试探道:“难道首辅有意鼎故革新?”
徐阶:“世上岂有不变之成法,历朝历代若不革新,只怕现在人民还在钻木取火、茹毛饮血呢!世间万物如水,总是在不断变化中向前,即便偶遇险阻,也会不断向前。若是凝滞不前,那就是一潭死水。变,才是常态。”
周楠:“大哉斯言。”心中想,徐老头虽然是标准的儒家学者,却不是食古不化的腐儒。他这句话已经有些后世历史唯物主义的意思。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是在螺旋中上升。不能孤立、静止、片面地看待问题。否则,那就是形而上学了。
实际上,儒家不是顽固的象征。
儒家从来都是积极进取的。
徐阶笑了笑,似是对周楠的恭维很受用。
周楠:“看样子,首辅是要同意严尚书的恳请了?青州的事情不大,也就是内阁拟个票的事情,具体如何裁决,还得看天子和司礼监的意思。想来,那边也是肯的。”这事,在这个时代也只有少数几人才能嗅出其中的味道。
他继续说:“其实,青州那边首辅可以更激进一些,索性来年夏秋两赋还有地方上的徭役全部折合成现银,在一府做个试点。若可行,再慢慢推广。”
“确实是激进了些,此法不可行。”徐阶立即打断周楠的话。
周楠不解:“为什么?”
徐阶:“将所有的赋税徭役折合成钱到是轻省了,可是,问题又来了,折多少才合适?少了,中央税源流失,国用不足。如此,改革的意义何在?折多了,恐怕又有加重民间负担。因此,这几十年来,朝野变革的呼声不断,可最后却没有一项得以实施,朝臣也是顾虑太多,这才一动不如一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黄宗羲定律”吧,朝堂决策者们担心每一次改革,百姓的负担就会加重一层,如此也有违当初变革的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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