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兄果然聪颖不凡,不错,主考大人第三场出的题,就是‘羯鼓三通’!羯鼓乃源于外夷的羯族乐器,其后被中原所熟悉,既是一种靡靡乐器,也是明旌助威的金戈铁马之声!”
岳琛被叶宇的夸赞略显尴尬,但随后却拱了拱手佩服道:“岳某不过是后知后觉,与叶解元相比,可谓是相差甚远!”
二人话音刚落,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懊悔当时为何粗心大意,竟没有听出这鼓声的不同,否则这秋闱的解元郎不就是自己么!
孟桐略作沉思,心中颇有不服,于是上前向两位主考施礼求问:“请恕学生不予苟同,以学生愚见,既然是科举取士以试题考校学子,那就理应考题源于试卷,二位主考如此不循科考规制,学生觉得实为不妥……”
“哦?你是在质疑本官了?”范成大闻听此言,眉头微微蹙动,声音清冷略显不悦。
“学生不敢,学生只是就事论事!若是主考大人以空白试卷暗藏试题,这并不违背科考规制。然大人您却以三次鸣鼓作为考题,学生以为大人您这是……”
“是什么?为何不说下去?”范成大见孟桐欲言又止,于是冷哼道:“觉得本官这是在暗中藏私,误人子弟是不是?”
“学生不敢!”
一席话使得厅中一片哗然,众人窃窃私语,又觉得孟桐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在试题上作弊是有些难度,但是以‘羯鼓三通’为题,若是事先有所提示,岂不是轻松猜中试题。
况且这种不流于书面的试题,也很难让人信服。毕竟在众人看来,这并不是做学问,而是一种以运气为主的取巧手段。
“哼!迂腐不堪!”范成大听完孟桐的讲述后,冷哼一声便转过头去:“叶宇,你以为本官此举是对还是错?”
“对!”叶宇斩金截铁的回应道。
这块烫手的山芋叶宇本不想去接,毕竟这是主考官出的题目,自己不过是个考生。但既然范大成将这个山芋抛给了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
“哦?何以见得?”范成大饶有兴趣地问。
叶宇恭敬回应道:“科举取士,取得是聪颖机智之才,而并非拘泥于书本之人!若凡是都拘泥于书本,便成了书的奴仆,终生则无进步!试问这等读书之人,将来又如何为朝廷社稷革新献策?”
叶宇此言一出,犹如火上浇油,岳霖与范大成二人是神色皆喜,但在座的十五房官、内外帘官,以及一众举子皆是一片哗然。
“叶解元,若是如你所说,那我等学子又何必读书?而你也是读书之人,岂能说出这般自相矛盾的话来?”孟桐冷冷一笑,当众指出叶宇的弊端予以反驳。
“自相矛盾?叶某可不敢认同,书乃是我华夏文化传承之载体,我等后人若要继往圣之绝学,这书中精髓又岂能不学?但我等后人若凡事皆以继承先人之理论,而不思进取,试问又何以将其扬光大?
想必孟年兄对荀子的《劝学》应耳熟能详,其中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冰水为之而寒于水……’的讲述。因此我等后人,在学习书本文字的同时,要有进取之心,而不是原地不动固步自封!”
一番言论之后,辩得孟桐是哑口无言,但随后却反驳道:“即便如你所说,但也须得有文字书本以为载体,而今科秋闱,主考大人不以文字为题,叶解元,这你又作何解释?”
叶宇看了一眼孟桐,见此人很是清秀,从抬起的手臂处,能看到手腕处挂着佛珠。于是他便突来飞智,有了计较:“孟年兄可是信佛之人?”
孟桐不知叶宇究竟何意,但既然对方相问他也不能失礼,随即沉声道:“家母信佛,孟某也颇为懂得禅理!”
“哦!那好,《法宝坛经》想必孟年兄看过,其中一段,叶某记得是:禅师从黄梅得到佛法,回到韶州曹侯村,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当时,有儒士刘志略,非常礼遇。刘志略有姑姑做尼姑,名曰无尽藏,常读《大涅盘经》。
禅师一听经文,就知道其中妙义,尼姑于是就拿经卷问字,可禅师却说自己不识字。当时尼姑大惊曰:‘字尚不识,焉能会义?’。禅师却平淡道: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诸佛妙理,非关文字……”孟桐回忆起这八个字,似乎若有所思。
叶宇随后面向众人道:“既然诸佛妙理、非关文字,那两位主考大人,在试题之上不留文字,又有何错?若是任何问题皆以书面文字表达,岂不是落入下乘?”
一番侃侃而谈,让原来沸腾的大厅渐渐趋于安静。而居于席的岳霖与范大成,却是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而从彼此的眼中,均看到了惊愕之色。
“以在下之见,二位主考此举,其意是让诸位懂得,凡是绝非一成不变!让我等学子勿要读死书,死读书!读书乃只是修身,然治国安邦的学问却在书本之外!如此用心良苦,诸位难道还不明悟吗?”
“……”
“我等有愧,辜负恩师良苦用心!”众人沉默了片刻后,齐声向二位主考施礼谢罪。孟桐虽不予苟同,但大势在前也只得默然不语。
范大成先是欣慰的看了叶宇一眼,随后环视众人道:“诸位能明白其中良苦用心,也不枉本官与岳大人辛劳一番!好了,这是你们年轻人的欢聚时刻,我二人就不掺合了,免得尔等难以释怀!”
随后范成大与岳霖二人便出了厅堂,也让众人不由得放松了心情。随后鹿鸣宴正式开始,歌《鹿鸣》之诗、作魁星之舞,筵席直至申时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