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面黏糊糊的,有些湿润。他艰难的往前爬,像是逆着出生的方向,回到了母亲的体内。
这些年来,吃吃喝喝给身体增加的东西正被缓慢的挤压出来。他的血液、脑浆、骨髓,都从他的七窍里流出来。
他痛苦极了!
他由这种痛苦之中,想象到了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受到的痛苦。这两种痛苦是相依的,一个受到的张力,一个受到的压力。
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是母亲受难的时候。
只不过人们更关注一个新生命所带来的喜悦,而忽略了那个诞下新生命的人的苦。而且,在一种名为母爱的伟大的感情面前,任何苦都是不值一提的。
勒毛莫名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个最终死在鸦片床上的女人。
勒毛还记得她咽气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不要碰大烟!”
现在,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母亲了吗?
痛苦的感觉正在慢慢消失。他肺里面的空气已经被完全挤出去,心脏也只剩下小小的一颗,不需要跳动,因为已经没有血液。
忽然,他的身体一松,外界的压力消失了。他浮了起来,周围到处是淡黄色的透明的液体,让人感觉到温暖。
他睁不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是一个婴儿正蜷曲在母亲的肚子里。
多么舒服啊!
什么大烟!什么吗啡!一切都不重要了!
如果生命可以再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碰这些东西!
可是生命,真的可以重来吗?
当他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黑暗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被绑在熟悉的西屋的廊柱上,除了脑袋,身体一动也没法动。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手里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男人上前一步,帮他解开了绳子。
就在刚才,他还在拼命挣扎,企图从这里逃出去。而现在,没有了绳子的绑缚,他却似乎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体一下子垮了,要不是后背靠着廊柱,可能就倒下去了。
“为什么要吸大烟?”端着粥的男人问。
勒毛靠在廊柱上喘着气,眼睛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在回忆自己的人生。
“最开始是好奇吧,看见大家都在吸,就吸了一口。就一口,吸完立刻感觉爽了!你做别的事情也能爽,但没它来得快,来的简单。”
“比如你和女人干那个,也很爽。但从认识到开干,需要花很多时间费很多精力,而大烟不一样。你只有来上一口,就可以获得同样多的快乐。我那时候就想,以后还费劲撩什么妹呢,直接吸大烟就好啰。”
“后来吸多了几次以后,快乐的感觉就不明显了。每次吸完就内疚得不得了,说不吸了不吸了。可是人就变得闷出出的,整天发梦忡,死眯羊眼的。那时候就好怀念第一次吸的感觉啊,那种比初恋还要甜蜜和爽快的感觉怎么也忘不掉。我就说,不如再来一次好了,最后一次最最后一次!”
“再后来,身上就越来越不得劲,浑身上下没一块舒服的骨头。咋咯办哩?吃药都不管用,只好继续吸,累了吸一口,困了吸一口,腰疼了吸一口,腿疼了吸一口,去地里干活吸一口,腌个咸菜也要吸一口”
勒毛一边说一边抽动着鼻子。
“那你现在还想吸吗?”青木一手托着碗,一手从兜里掏出烟,叼嘴里,用打火机点着了。
白色的烟雾迅速散开来,弥漫在昏暗的屋子里。
勒毛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起伏不定。他吞了一大口口水,喉结在细长的脖子上耸动着,小心翼翼地说:“我吸一口?一口,就一口!”
他伸出一个手指竖在胸前。
青木点了点头,翻手跨擦一下把一碗滚热的粥扣在了勒毛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