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杏知道自己进入了夏文远的梦境。坐在岸边钓鱼的就是夏文远的意识体,而水里的倒影,她分辨不出是那个入侵者,还是正常的影子。
她知道这时候不能去惊动他。一个做梦的人,一旦受到外来的惊扰,他的梦境空间就会像被孩子不小心碰倒的积木一样坍塌。
胡杏就问青木接下来该怎么办,然而一回头,她才发现青木根本就不在她身后。
这一下可把胡杏吓坏了,就像小孩子在街头逛着逛着突然发现家长不见了一样。
她想沿着原来的路走回去,却找不到那扇联通两个时空的门了。这时候既不能去惊扰夏文远,又无处可去,一种比在自己的清明梦里醒不过来更加恐怖的感觉袭来。
她不敢往前多走一步,那样就会惊扰到夏文远。当她想后退的时候,发现后面根本没有路,无论她怎么转身,她的视野都是一样的,那个碧蓝色的水库和夏文远始终在她眼前,而她即使倒着走,视线的距离也不会发生变化。
胡杏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这里,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站在哪里,好像是在夏文远的梦境的边缘。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山头上掠过一点黑影。一只飞鸟快速朝着这边飞来,等它飞到湖面,胡杏才看清那是一只乌鸦,而不是什么水鸟。
胡杏像看见离别多年的亲人一样笑了起来,那只碎嘴的、贪吃的、常以拿住她的把柄而毫不留情地宰她一顿的乌鸦,此刻看起来是如此的亲切。
乌鸦贴着水面飞来,在夏文远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呱呱地叫了几声。水里的倒影仿佛感觉到了危险,猛然向深水中潜去。然而,库里的水清澈得一望到底,一点躲藏的余地也没有。胡杏可以清楚地看见夏文远的影子沿着水库底部的卵石向远处游去。但它的双脚始终还在夏文远钓鱼的那个位置,于是水底的影子被越拉越长。
乌鸦呱一声叫,冲天而起,然后掉头向下,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跟着影子的头部快速前进。从水面看过去,就好像有一架黑色的飞机在天空滑翔所留下的倒影,而那个拉长的影子正好成了飞机的尾迹。
影子似乎没有力气了,拉得越长,离夏文远的意识体越远,它就游得越慢。乌鸦却不急于抓住它,不急不慢地跟着它。一直游到了对岸的时候,影子双手支撑着湖岸的礁石,脑袋透出水面,似乎在喘气。
乌鸦这时候才呱一声叫扑了上去,用爪子抓住了影子的双肩,掠着水面飞了起来,盘旋了一阵以后往天空飞去。
乌鸦越飞越高,直到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那个影子就像黑色的宽面条一样被越拉越长,而随着高度的增加,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淡,从一个黑影,慢慢变成了雾状,像农家的炊烟。直到最后,它像青烟一样被风吹散,和乌鸦一起消失于胡杏眼前的世界。
“终于被消灭了啊!”胡杏自言自语,像刚刚看完一幕惊险的电影一样,还在傻乎乎地等着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