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突然提高了声音,说道:“郦食其先生是什么脾气,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比信成君你更清楚,刚直不阿,顶天立地!他如果知道你为了他背叛汉王,必然会再没有任何颜面生存在这天地之间,定然会以死谢罪,也决计不会再原谅于你!”
“至于信成君你呢。”张良又说道:“现在汉中巴蜀的军队都归你掌管,又有刘季和英布贼军可以向你伸出援手,你举旗谋反,确实有希望成功。可是信成君你考虑过没有,你如果这么做了,汉中巴蜀的军队有多少会真心诚意的跟你走?你为了亲人和荣华富贵谋反,你的部下难道就不会有样学样,也为了他们的亲人和荣华富贵造你的反?”
“还有,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将军你举事成功。”张良继续说道:“汉中巴蜀的平民黎庶会真心拥戴你吗?天下人又会因此尊重你吗?西楚王和关外诸侯,又会因此对你高看一眼吗?还不是表面对你礼貌客气,背后对你鄙夷万分?到时候你既直接害了令兄性命,又不容于天地之间,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
郦商默然,半晌才眼睛有些泛红的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对汉王绝对没有任何的反叛之心!”
“这点我相信,汉王也绝对相信。”张良马上就答道:“不然的话,信成君你肯定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那张司徒为什么还要我说这样的话?”郦商愤怒问道。
“这是因为外臣我信得过你,所以才对信成君你说这样的话。”张良语气诚恳,说道:“外臣很清楚,信成君你但凡有半点异心,听了这样的话肯定会恼羞成怒,对外臣恨之入骨,乃至痛下杀手。但外臣仍然还是敢这么说,就是因为外臣信得过你信成君,相信你听了最多只会不高兴,觉得外臣的话不中听,象是在猜忌你一样,却绝对不会对外臣生出杀心。”
“那你还想说什么?”郦商怒气冲冲的说道。
成功给郦商打下了预防针,张良先是故意顿了顿,然后突然说道:“信成君,你知不知道?猜到西楚王和关外诸侯要用郦食其先生威胁你后,汉王一度打算派人去和西楚王联络,准备用巴蜀或者河东之地换回郦食其先生,让他与你兄弟团聚?”
“什么?”郦商一惊,刚才的怒气也马上烟消云散。
“信成君恕罪,包括外臣在内,很多人都反对汉王这么做。”张良拱手谢罪,说道:“原因一是西楚霸王未必会接受汉王的交换条件,肯定要得寸进尺,提出更多无耻要求。二是除了信成君你以外,包括汉王在内,很多的汉军将士家眷都还在淮泗之地,汉王一旦开了这个头,必然后患无穷。所以汉王也没办法,只能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郦商的目光有些暗淡了,张良则又说道:“另外,还有人向汉王提议,建议汉王赶紧收走你的兵权,把你调回关中就近监视,一劳永逸解决汉中和巴蜀的隐患。”
“但汉王断然拒绝了。”张良看着郦商说道:“汉王把话说得很明白,令兄为了他的大业,已经不幸落入敌手,随时都有性命之忧,做为报答,汉王就是再怎么厚待你都还嫌不足,又怎么忍心因为敌人的挑拨离间,做出收走你兵权的不义猜忌之举?”
郦商微微垂头,张良则用上了更加诚恳的语气,说道:“信成君,现在你也该明白汉王的一片苦心了吧?他是绝对信得过你,可是西楚王和关外诸侯却偏偏盯上了你,执意要从你身上下手分裂汉国军队,你又因为郦食其先生命悬敌手,不得不做一些违心之事,给敌人以可乘之机,他也只能是派外臣对你推心置腹,坦诚相见,让你知道他的心中所想,还有他对你的绝对信任。”
“所以,信成君,现在你该下定决心了。”张良的声音益发柔和诚恳,说道:“要想粉碎西楚王和关外诸侯的无耻要挟,你惟一的办法,就是主动并且公开的向汉王表明忠心,表明你绝不屈服于贼军威胁的决心。只有这样,西楚王和关外诸侯才不敢心存幻想,继续用什么无耻诡计构陷你以不忠不义之地啊!”
郦商也确实没有叛汉之心,听了张良推心置腹的劝说后只盘算了片刻,很就说道:“张司徒,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这就去见仓批仓郡尊,把我的兵权印绶暂时移交给他,然后随你到咸阳向汉王请罪,主动交代西楚王密使与我联络的事。”
“信成君,你真的下定这个决心了吗?”张良凝视着郦商问道:“想必你也很清楚,如果你这么做了,西楚王在恼羞成怒之下,很可能会直接杀害令兄,今后再没有营救令兄的机会。”
“如果兄长真的遇害,将来我亲手为他报仇就是了。”郦商惨然说道:“就连汉王本人的的家眷都没办法救得回来,我又怎么敢苛求汉王一定要救回我的兄长?况且你说得很对,以我兄长的脾气,我如果为了救他做出不义之事,他就算能够回来,也绝计不会再活在这天地之间。”
张良再不规劝,只是离席向郦商下拜,郑重说道:“信成君大义,外臣钦佩,从今往后,西楚王与关外诸侯绝不敢再梦想离间你与汉王的君臣之情了。”
郦商不再说话,只是立即起身,吩咐卫士马上给自己准备车马,又派人去城外军营命令自己的几个重要将领进城到郡守府议事,然后才请张良与自己共乘一车,直接来到了郡守府与汉中郡守仓批见面,坦然承认了自己确实与项羽使者见面的事和具体经过,也明白表示不会计较仓批对自己的猜忌防范,仓批见郦商主动坦白,也隐约明白了郦商的用意,同样是向郦商诚恳请罪,与郦商当场化解了之前的种种误会。
再接着,当汉军众将齐聚郡守府大堂后,郦商先是把事情经过亲自公之于众,恳求汉军众将理解和宽恕自己的苦衷,然后又当众解下自己的兵权印绶,双手交到了项康亲信仓批的手中,要求汉军众将务必服从仓批的命令,在仓批的指挥下守卫关隘城池,保护汉军的大后方汉中巴蜀。
事还没完,郦商把兵权暂时移交给了仓批后,张良突然取出了一道诏书,大声说道:“汉王令旨!汉国汉中巴蜀文武听令!”
众人愕然,但还是赶紧一起单膝跪下接令,张良也这才大声念道:“汉王令旨,信成君郦商忠心报国,功勋卓著,着即册封频阳侯,继续统领汉中巴蜀三郡军队,坐镇汉中,另加食邑千户,赐良田二千亩,奴婢三百人,领太仆衔,位列九卿!”
“什么?!”郦商猛然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信成君,这是你应得的奖励。”张良诚恳的说道:“有了你的义举,从今往后,汉王和汉国君臣上下,再不会有人惧怕西楚王用他们家眷的要挟威逼了。你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汉王当然要从重嘉奖于你。”
郦商张大了嘴巴,张良又说道:“还有一件事,汉王他还会想尽一切办法营救郦食其先生,不管希望再小,都绝不放弃。倘若郦食其先生真救不回来,汉王该给他的封赏,由郦老先生的儿子、也就是你的侄子郦疥公子继承。”
言罢,张良又从仓批手中取回郦商的兵权印绶,双手捧还到了郦商的面前,郦商也不说话,只是眼泪夺眶而出,继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