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还不知情的项康大感奇怪了,说道:“广武君,你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留意到一个普通的齐军士卒俘虏?”
“因为正是此人出谋划策,设计偷袭我们的营地还取得了成功,也是因为这个亲兵通过齐将虞领向田部进言,让齐国军队识破了臣下为郑布将军设计的诱敌之计。所以他被俘之后,臣下出于好奇,和他做了一番深谈,发现此人对于天下大势和军务民政都有独到见解,觉得他如果就此埋没未必太过可惜,这才冒昧向大王你举荐此人。”
李左车仔细回答,又大概介绍了一番娄敬的出身来历,说娄敬原先只是一个济北军的普通士卒,济北军在汦水被汉军周叔兵团击溃后,娄敬与主力大队失散,几乎葬身在荒野之中,侥幸被随着军队南下的齐军战将虞领所救,因为恰好和虞领是卢县同乡,就被虞领收为了亲兵,也逐渐在虞领帐下展露才能,获得了虞领的信任,又通过虞领帮着齐国军队两次让汉军郑布兵团难堪。另外同样被汉军俘虏的虞领还交代,说赵国军队抢先堵塞巨鹿的西南两门,齐国军队立营在高地让汉军感到棘手,其实也都是娄敬出的主意。
“快把他带来!”
李左车的介绍还没有全部说完,从不介意什么出身门第的项康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下令召见,然后没过多少时间,至今还穿着齐军士卒服装的娄敬,便被卫士押到了项康的面前。
年约三旬的娄敬其实生得十分平常,相貌毫无特点,属于那种扔进了人堆里很难再找出来的类型,好在项康从来不会以貌取人,只是粗略打量了一番娄敬之后,便直接问道:“前段时间,就是你给齐国贼军出主意,先是成功偷袭了我们的营地,又识破了我们的诱敌之计,拦着齐赵贼军没有落入我们的陷阱?”
“回禀汉王,正是罪卒。”娄敬明显很有胆色,神情甚是镇定的回答道:“罪卒罪该万死,但是也请汉王体谅罪卒的苦衷,那时候罪卒既是身为齐军士卒,又受虞将军的救命大恩,不得不为他出谋划策,帮助齐国军队与汉王的军队为难。”
“放心,本王没有责怪你的意思。”项康给娄敬喂了一颗定心丸,又说道:“本王只是好奇,想亲眼看一看你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是不是真有真才实学。”
“请大王出题。”娄敬回答得不卑不亢。
“有点胆量。”项康笑笑,又稍微盘算了一下,说道:“那你说一说吧,本王欲破西楚贼军,一统天下,应该如何行事?”
“汉王真的是给罪卒出了一个大难题。”娄敬苦笑说道:“汉王如何攻破西楚军,一统天下,应该是汉王和麾下重臣商量的大事才对,小人不过是一个被俘小卒,如何敢为汉王出谋划策?不过……。”
稍微犹豫了一下后,娄敬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不过罪卒认为,大王若要攻破西楚,一统天下,首先得解决一个重要问题。”
“什么重要问题?”项康立即问道。
“亲情问题,也就是大王与本家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问题。”
娄敬的回答让举荐他的李左车都忍不住脸色一变,项康也多少吃了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娄敬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提起这个连张良、陈平等人都不敢轻易触及的自己的心头伤疤,娄敬却是毫无惧色,又直接说道:“请汉王恕罪,罪卒斗胆直言,如果汉王不尽快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西楚军不但注定会和汉王你死战到底,天下诸侯,恐怕也不会对汉王你真正的心悦诚服,即便勉强臣服,将来恐怕也迟早会生出异心。”
“娄敬。”李左车赶紧开口,喝道:“别太狂了。”
“没关系。”项康向李左车摆手,又向娄敬吩咐道:“继续说下去,直言无讳。”
“谢汉王。”娄敬的神情更加镇定,说道:“罪卒听闻,大王在下相首举反秦义旗之时,得同族兄弟的助力良多,只不过后来武信君入主楚地,分拆大王当时的麾下军队,大王才与同族兄弟渐行渐远,最后乃至反目成仇,势同水火,其间过错是谁,罪卒不敢过问。但是罪卒认为,大王还是亏欠了同族兄弟,没有拿出诚意弥补当初帮你起兵时的手足骨肉,所以项氏一族才会全力帮助西楚王与大王你敌对,还即便身处绝境,明明已经必败无疑,也不肯选择向大王你屈膝投降。”
项康的脸色逐渐开始阴沉了,但还是又说道:“说下去,继续说下去。”
“大王,亲眼看到了你的骨肉兄弟都不肯向你屈服,西楚文武会怎么想?其他的天下诸侯又会怎么想?”娄敬反问起了项康,说道:“他们会不会怀疑大王你是刻薄寡恩,不念恩情旧情,所以就连当初帮你起兵的同族兄弟都坚决弃你而去,誓死与你为敌?又会不会怀疑大王你待手足骨肉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待他们这些外人?既如此,他们又如何敢轻易背弃西楚王,选择向大王你臣服?他们被迫向西楚王靠拢,大王你又如何能够迅速攻破西楚,一统天下?”
娄敬的这些话字字句句都问到了项康的心里,让项康彻底的无言可对,也让确实亏欠项家兄弟的项康不由垂下了头,旁边的李左车看出不妙,忙说道:“娄敬,你不要言过偏颇,你知不知道,在濮阳的时候,我们大王的将士俘虏到了项悍,我们大王不但没有害他,还极尽安抚,全力劝说他归降我们汉军,项悍冥顽不灵,顽固不化,坚决不肯答应,我们大王也不但没有计较,反而为他治伤,还送给他干粮战马,让他自行返回西楚土地,如此顾念亲情,世人还有什么话说?”
“不够,远远不够。”娄敬马上就答道:“请广武君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若你是项悍将军,力战之后被抓为俘虏,汉王才出面劝降,你会不会轻易接受?你又还会不会记恨汉王的不念旧情?骨肉相残?”
李左车闭上嘴巴,项康则抬起头来,向娄敬说道:“既然你觉得本王对同族兄弟做得不对,那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