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就像一尊没有生息的雕塑。
林绛雪动了动手脚,发现手脚并没有滞涩感,说明没有被点穴截脉或是被捆绑,可她却感觉浑身无力,真气仿佛被压在了丹田中。
难道是传说中的封印术?她想。
封印术并非什么神秘的东西,大抵说来,只是一种限制对手的手段,然而在诸多手段之中,封印术又是最无实战价值的一种。
想想也不难推测,即便我能将你封印,你一定能将你制服,既然已经将你制服了,那又何必封印你呢?截脉或点穴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就算更加原始的捆绑,效果也不错。
所以与其说封印术是一种限制对手的手段,不如说是一种惩罚的手法,专门惩罚一些犯错的宗门子弟。
然而近些年来,各大宗门也以面壁来代替封印,只因为一旦人被封印,别说动用真气了,连修炼真气都不可能,这不是耽误修炼吗?
所以封印术也渐渐被人忘记,林绛雪能够知道,也是因为清风阁虽然品级不高,但成立时间颇久,门派中有很多类似的古籍,难免提到了一些关于封印的事情。
她勉力站起身,缓慢的踱着步子靠近灰袍人,一边走一边低声道:“喂,能说句话吗?”
回荡在空气中的,依旧只有她自己的声音,至于那个坐在石凳上的灰袍人,始终没有动静——就像死了一样。
林绛雪走到身后,感觉一股寒气侵蚀着她的身体,就像一只冰冷的手,钻进她心中,掂量着心脏的分量。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后退两步,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低声说道:“你能说句话吗!”
没有回应,她不禁有些气恼。
这也在情理之中,在云州时,她云州林家的公主,是云州第一美女,受到整个云州的追捧;在清风阁,她又是清风阁最具潜力的弟子,说众星捧月也不过分。
这也养成了她一切以自己为中心的性格,此刻骤然被人冷落,当然有些气恼。她伸出手,搭上灰袍人的肩膀,就算手掌触及灰袍的一瞬间,她惊叫起来。
“这!”
她闪电一般的缩回手,眼神不可思议的凝望着灰袍人的背影,慌张而惊惧。过了一会儿,她缓步挪到灰袍人的正面,终于肯定,石凳上的这个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具死人的骨骼,一具骷髅。
月光之下,骷髅抹上了一层银色的光,一种莫名的阴森,莫名的诡异气氛,笼罩着整个山洞。
林绛雪不住的向后退,倒在了石榻上,就在这时候,洞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淡漠的、冰冷的脚步。
脚步本不会有什么感情,然而林绛雪却听出感情,她明白拥有这种感情的不是脚步,而是发出这种脚步声的人,人才拥有这种感觉。
林绛雪的脸上掠过片刻慌张,但清风阁首徒的素质可不是说说而已,她很快恢复平静,并且蹑手蹑脚的躺回了稻草堆里,闭上眼,假寐起来。
很快,脚步临近,林绛雪能清楚感觉到有人在向她靠近,她不敢睁眼,只能凭借感觉感知着对手的行动,对手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在距离她很近很近的位置停了下来。
没有人类应有的热气,林绛雪感到的是一股寒流,就像锋利的寒刃一般,仿佛划开了她的皮肤。
她更加不敢睁开眼,只能继续保持着原状——伪装,并且希夷着对手不要拆除穿她的伪装,然而没有人是傻瓜。
“睁开眼吧,我知道你醒了。”耳畔响起一个沉厚的男声,这声音本来是容易引起人好感,然而听在林绛雪的耳朵里,却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身旁的不是人,而是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仿佛发出的也不是人声,而是冰山的嗡嗡的颤动。
犹豫再三,林绛雪终究还是睁开眼,一张中年人的面孔映入眼帘。即便以她苛刻的外貌标准看来,这也是一个英俊的中年人。
他看着有四十岁上下,肩膀宽阔,四方但不死板的脸,线条棱角分明;两道恰到好处的浓眉,一对永不犯困的眼睛,高而正的鼻子,浑厚的嘴唇,嘴唇上覆盖着一层黑白间杂的短须,凸显了整张面孔肃然得到气质。
这是一张几乎完美的脸,脸上唯一的不完美,就是太过苍白的皮肤,苍白的就像常年不见阳光的病人一样。
他穿着一身灰袍,足下蹬一双马靴,与那坐在石凳上的骷髅的打扮,一模一样。
林绛雪忽然有种阴森的感觉,忍不住道:“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面孔上露出一种哀伤的表情。林绛雪也没有催促,两人就这样沉默着,视线相互交错,过了好久,男人终于开口道:“你又是谁?”
声音依旧冰冷,却多少有了一些人类的音调。
这种音调让林绛雪变得更加自然,她确信面前的人不会伤害她,理由很简单,如果想要杀死她,刚才就可以动手了。
她说道:“清风阁林绛雪拜见前辈。”
称前辈一定是没错的,先不说对方的年纪,就算那神鬼莫测的修为,也足以当的起一句前辈的称呼。
他就站在林绛雪面前,林绛雪却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就算凝神初期的高手也做不到这一点。
男人皱了皱眉,小声嘟囔着:“清风阁?”看他的模样,似乎并不太熟悉这一宗门。
林绛雪急道:“就是云州的清风阁。’
清风阁在东南域也算顶尖的宗门之一,存在的时间又久,林绛雪认为,只要是东南域的武者,多少应该听过宗门的名号,只可惜,这个男人依旧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听过。”
林绛雪不禁有些丧气,但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声道:“我已告知了前辈我的身份,现在轮到前辈了,您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玲珑宝塔周围不是不能有人,像沙拉巴族以前就避居于此,但距离宝塔这么近的地方,依然有人居住,这容不得林绛雪不去怀疑。
男人轻笑一声,眼神里的悲哀更加浓烈。
“我是谁?我忘记了。”他说。
林绛雪道:“是你抓我来的?”
“不错,”男人并未隐瞒,“你的朋友不错,几乎发现了我。”
林绛雪凝望着男人的眼睛,她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孤独,看到了冰冷,就像屹立于极地的,千万不化的冰山。
“为什么?”林绛雪问。
男人轻笑一声,道:“抓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难道不需要?”林绛雪的表情有些异样。
“当然,”男人说,“我抓你是事实,并不需要理由。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抓个人还需要理由吗?”他虽看起来温文尔雅,但说的话却蛮横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