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老人笑了,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喝茶如喝酒一般。
有那么几分钟,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种子仿佛梗塞了两人的咽喉。许墨就这么凝望着老人的脸,试图从中寻觅到任何蛛丝马迹,然而这注定是令他失望的,老人的脸上除了一种客道而礼貌的微笑,绝没有其他东西。
就算那凝聚着毕生荣耀的皱纹,仿佛也变得普通起来。
终于,许墨率先开口:“老人家请我过来,不会是只想请我喝杯茶吧。”说话的时候,他紧紧盯着老人,双眼牢牢锁定他的视线。
老人笑了,干涸的嘴唇微微开启:“我是聂家的先祖。”
许墨心中一动,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他始终是一名武者,武者的控制力绝非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从表面来看,他与之前没有任何改变。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人笑道:“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不,”许墨盯着他说,“只是我不敢相信而已。”
“你为什么不相信。”老人一直笑着,干涸的皱纹拥挤在一起,就像一刻硕大的核桃。
许墨皱了皱眉,他觉得老人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至少,洞悉了他一切心灵的律动,他有些不知所措,试图躲闪这目光,可直到开口,也没成功。
“一个陌生人突然告诉我,他是我爱人的先祖,你认为我会相信吗?”许墨平静的说。
“那这个呢?”老人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支令牌,咣当一声,扔在桌上。
许墨定睛一看,这令牌分非铁非玉,却莹莹发光,通体呈黑色,中央写了一个烫金聂字,非现在常用的字体,而是古隶,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文字,现在除了某些祭祀时,已经不常见了。
许墨曾听聂青青说起过这面令牌,说这是他们聂家先祖的象征,不过已随着聂家先祖消失了,她还说若是有人拿着这只令牌,就算他不是聂家先祖,也和先祖有关。
想到这里,许墨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哪来的这东西?”
老人笑道:“是我自己的。”
“不可能,据我所知,这令牌的拥有者已经死了。”
“我是死了。”
许墨摇了摇头,“老人家,空口说谎话可不好,你分明还活着,怎么是死了呢?”
老人大笑起来,笑声一改之前的低缓,洪亮而清晰。“你看到我活着,我就活着吗?其实我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你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
许墨摇头,他不认为自己看到的是假的,拥有入微能力的他,或许看不穿某些特别的阵法,但分辨出面前一个人的真假,还是能轻易做到的。他面前这老人虽然垂垂老矣,但分明还活着,他的血管里还有血液在流动,心脏还在不停的跳跃,肺还在呼吸,甚至还在笑。
一个这样的人,又怎可能是死人呢?许墨不相信,绝不相信。
老人像是看出许墨心中所想,裂开嘴,轻声说道:“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就是聂家的先祖,也已经死了,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必须好生听着。”
老头自许墨进来开始,第一次表现的如此认真,他的双眼一改之前的混沌,变得炯炯有神。
“你要对付心魔。”
“没有。”
“不要否认,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
我的眼神动了吗?许墨有些不确定,虽然他能控制身体的大多数变化,但一些细微的变化仍然难以尽数掌握,就像老人所说的眼神,简单来说,是瞳孔的一种运动,并非所有人都能完美的控制,至少许墨还做不到。
老人笑了,说:“好了年轻人不用再想了,你之前没有露出任何破绽,可当我说你露出破绽的时候,你真的露出了破绽。”
许墨暗叫一声大意,心想自己怎么能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老人根本没有看出他的破绽,但却用一句话,诱使他露出了破绽,明显的破绽。
“老人家,好手段。”许墨恭维了一句,老人微微一笑,说道:“手段谈不上好坏,也说不说高明,只是对你有效而已。”
许墨苦笑一声,自己露出的破绽还有什么说的?只能自己承受。
风吹过,铃声响起,那是一条挂在屋檐中的风铃,设计精巧的根本就不像一只风铃,但它会动,能发出声音,所以是一只风铃。
老人看了风铃一眼,眉头微皱,沉声道:“他来了。”
“谁?”
老人摇摇头,示意许墨噤声,远处传来了一阵“笃、笃、笃”的声音,像是某种棍棒点地的声响,除此之外,别无异样,没有脚步,也没有呼吸,更没有熟悉人类的热量,但许墨却看到一条人影从迷雾中走出。
那个一个头缠纱布的男人,少了一只腿,用一条金属架代替,所以走路的时候,才会发出“笃、笃”的声响。
他走进房间,没有理会许墨,径直找了个空坐下。许墨注意到,他的眼睛空洞而缺乏生气,就像一只被吸去了灵魂的躯壳。
老人低声说道:“你越界了。”
“又如何?”来人说道,声音就像两片金属片摩擦的声响,难听极了。
“还不是时候。”老人又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来人“咯咯”了两声,像是在笑,“这是迟早的事情。”
“可你依旧是早了。”老人冷笑着说,“这里不欢迎你,立刻离开。”
来人没有说话也没有懂,只是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凝望着许墨。有那么几秒钟,谁也没有说话。最终那难听的声音打破了诡异的寂静。
“你就是那个人?”
他在问谁?是问我?问我是不是那个人?那个人又是谁?许墨满腹狐疑。
就在这时,只听老人斩钉截铁的说道:“是又如何,你怕了?”
来人空中发出“咯咯”的声响,这一次许墨听清楚了,那是笑声,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老人冷哼一声,打断他的笑声。“够了,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来人转头看了老人一眼,空洞的眼睛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笑意,“聂区,你怕了。”
聂区!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响雷,在许墨耳畔炸开。他曾听聂青青说过,聂家的祖先就叫聂区,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但那时的人,名字都很奇怪,也就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