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看到谕旨,刚从幕友黄先生听明白谕旨里说得究竟是何事时,吴健彰真吓懵了,真以为要大祸临头。
不过韩秀峰既然敢让王乃增拿给他看,就意味着已经有了应对的办法。
在给段大章做过十年幕友的王乃增提点下,吴健彰不但松下口气,而且意识到微服私访的钦差大臣也不难对付,只要能提前掌握其行踪剩下的事都好办。何况京官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个三五千两就能糊弄过去。
但这么大人情不管远在京城的韩秀峰,还是坐在他身边的王乃增都没想过白送,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王乃增直言不讳地说:“吴大人,只要我家东翁这‘小军机’能做稳,我担保您这次不会有事,今后一样不会有事。”
“谢王先生,更要谢韩老爷,要不是韩老爷把我记在心上,要不是王先生您千里迢迢赶来报信,我这一关哪有这么容易过,真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吴大人言重了,就算让黄宗汉查到点什么,等案子到了京城我家东翁一样会想方设法帮你洗脱冤屈,不过走到那一步会很麻烦。”王乃增不想再绕圈子,夹起一块鱼肉直言不讳地说:“我王乃增不会要您的银子,我家东翁更不会要,只要接下来吴大人您能帮衬帮衬。”
“怎么帮衬,我这戴罪之身就算想帮韩老爷也帮不上!”
“您帮得上,归纳起来拢共三件事,一是新任江海关帮办委员苏觉明,也就是我家东翁之前的那个家人,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事求到您,您尽可能帮帮忙,行行方便。”
“这是自然,只要我吴健彰能做到的绝不会有二话。”
“那我先代我家东翁谢了,”王乃增拱拱手,接着道:“二是我家东翁想借一条洋人造的蒸汽船用两年,连同船工水手一起借,不知吴大人能否帮着想想办法。”
江海关之前就曾购置了一条,只是后来官军跟洋人开战,又被洋人缴获了。现在租界土地章程重新签了,官军跟洋人又和好了,甚至一起攻剿起盘踞在城里的乱党,吴健彰觉得想想办法应该能把船从洋人手里要回来,就算要不回来也得想办法弄一条,毕竟这既是救命恩人也是“小军机”交代的事。
见吴健彰也一口答应了下来,王乃增接着道:“再就是乃增接下来要去澳门、香港等地采办些东西,手下不能没几个熟悉澳门、香港等地方的通译。吴大人乃广东人,又在十三行干过,不知能否给乃增推荐几位?”
“不知王先生是现在就要,还是打算等到了澳门、香港等地再找?”吴健彰下意识问。
“如果现在能找到最好,实在没办法只能请吴大人您写几封书信,等乃增到了地方再拿着吴大人您的书信去拜访。”
“上海这边倒是有两个信得过的同乡,只是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
“吴大人,乃增觉得只要您亲自去跟他们说说,他们应该会愿意。”王乃增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
看着令牌上“大清内务府”的字样,吴健彰意识到眼前这位不只是韩秀峰的幕友那么简单,急忙起身道:“王先生放下,健彰待会儿就去跟他们说,他们一定会愿意的。”
“这就劳烦吴大人了,乃增明儿一早就带他们先去宁波拜访个好友,然后再南下去澳门。”
……
与此同时,韩秀峰正坐在庆贤的公房里,盘算恩俊和刚做上爹的大头这会儿有没有到天津,盘算他俩啥时候能接到从上海来的人和东西。
前几天王乃增通过“日升昌”上海分号传递回一个十万火急的消息,换作别人早递牌子求见向皇上禀报了,但韩秀峰却觉得冒然禀报不合适,非得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才会禀报。
这份淡定,这份谨慎,让庆贤佩服不已,心想老爷子当年要是能留个心眼,能像韩秀峰这般谨慎,也不至于走到现而今这一步。
见韩秀峰又拿出那份翻译过的公文若有所思,庆贤忍不住道:“四爷,王先生说洋人的租界里已传得沸沸扬扬,连洋人的邸报上都刊载,我看这消息应该不会有假。”
“庆贤兄,你没跟洋人打过交道,你是有所不知。”韩秀峰放下公文,苦笑着说:“洋人的报纸跟咱们的邸报不一样,它是印出来卖钱的。所以喜欢收录刊载一些骇人听闻的消息,这样人家才愿意看,才愿意掏钱买。”
“这么说洋人的邸报习惯报忧不报喜?”
“一语中的,洋人的邸报就是习惯报忧不报喜,不像咱们喜欢报喜不报忧。”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就算消息属实,咱们就这么呈禀上去,皇上要是问起来龙去脉,到时候咱们咋回?所以不能急,一定得把事情搞清楚,不然真可能像赛尚阿那样搞出大笑话。搞出大笑话事小,影响朝廷的决断事大!”
想到下午好像又有个“小军机”来登门拜访过,庆贤提醒道:“四爷,曹毓英的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真可能会差人去报官。您究竟在忙什么,皇上清楚,可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和五城察院不知道。要是不赶紧想个办法,到时候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那些个御史言官一定会蜂拥般弹劾您,倒时候皇上就算想保您也得给科道个说法。”
韩秀峰沉吟道:“要说弹劾,我倒是不怕,只是‘厚谊堂’的事不能因此搞得尽人皆知。”
“是啊,咱们为何搞得如此隐瞒,说到底并不是担心被洋人知晓,真正想防其实正是那帮迂腐的清流。”
“为朝廷办差,却要防着翰詹科道,想想真讽刺。”
“所以您得赶紧想个法儿,可不能让曹毓英坏了咱们的事,更不能让他坏了皇上的事!”庆贤比谁都想“厚谊堂”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因为这也是他乃至他家唯一能翻身的机会。
韩秀峰能理解他的心情,起身道:“这不是还没十天吗,再等两天,等他准备好要去报官时再跟他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