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木是不少,但不是想砍就能砍的。”
“为什么不能砍?”
韩秀峰往前走了几步,找到一块石碑,看着石碑上的字念道:“照得慈云寺向有神树林,经团、乡、保、甲公议,封禁有年,不许入山砍伐。为此出示禁止,已后无论本乡村人等,不等私自入山樵采,亦不得牧放猪羊,践踏神树,乡民永遵。”
“神树!”陈虎觉得有些玄乎。
韩秀峰早习以为常,遥望着自个儿家的那片林地,笑道:“不只是慈云寺的树木不能砍伐,自个儿家的山林也只能捞叶沤粪,捡枝烧火,不能轻易砍伐。”
“自个儿家的树木为什么也不能砍?”葛二小不解地问。
不等韩秀峰开口,费二爷便耐心地解释道:“虽说靠山吃山,可山有山神,树有树神,别说地龙刚翻过身,就算没地龙翻身也不能惊动山里的神灵。所以就算是自个儿家的山林,一样得遵先人之德,体前人之道,禁惜家林,不然会家道不顺,甚至会家道中落。”
陈虎想想又好奇地问:“那自个儿家盖房子缺木料怎么办,难不成自个儿家明明有树木还得出去买?”
“那倒不用,砍是可以砍的,不过不能多砍,而且在砍伐之前要先祭拜山神树神,要诵经的。”
陈虎越想越觉得好笑,暗想人都活不下去了还在乎什么树,再抬头看看远处那一望无际的山峦,以及山峦上那郁郁葱葱的山林,不禁喃喃地说:“四爷,这儿要是闹贼匪还真不大好剿,他们要是往山里一钻,咱们去哪儿找?”
“贵州的山比我们这边还要多,所以贵州的那些犯上作乱的贼匪没那么容易剿。”
“刚才听您说那股贼匪往南去了,不会往咱们这边来?”
“现在是往南边去了,但究竟会不会往咱们这边来真两说。”
段吉庆年轻时曾去过一次贵州,忧心忡忡地说:“就怕那股贼匪有高人指点。”
“爹,您这话啥意思?”韩秀峰笑问道。
“这还不简单,造反跟平乱一样最缺的不是人而是钱粮,贵州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哪有我们四川富庶。我们这儿虽一样山多地少,可成都那一带全是良田,他们要是有高人指点,要是杀我们四川来,也就不用再为钱粮担心了。”
“想想还真是,爹,您不去领兵真可惜了。”
“我哪领得了兵,我只是去过贵州和成都,加之在府衙时没少帮着转运官军的钱粮。”
提起贵州的匪乱,潘二忍不住问:“四爷,皇上不是下旨命您回乡帮办团练吗,这团练究竟办还是不办?”
“是啊四爷,咱们可不能让那些贼匪杀到这儿来。”陈虎也忍不住说。
“长生,你这才刚回来几天就呆不住了?”韩秀峰回头看了潘二一眼,又转身看着陈虎等臭小子道:“在路上跟你们几个说过,巴县也好,整个重庆府也罢,啥都缺唯独不缺团练,都已经有那么多了再办有啥意思?”
“四爷,在家里办是没啥意思,但可以从各团挑选些精干编练一支乡勇去贵州平乱!”陈虎从娶上红儿的那一刻就下定决心怎么也得做上参将副将,也只有做上参将副将将来才能回乡光宗耀祖,真不想呆在山窝里生娃带娃虚度光阴,所以又眉飞色舞地说:“我来前打听过,乡勇不是绿营更不是八旗,只要哪儿闹贼匪就可以去哪儿帮同官军平乱,湖南的那个江忠源不就是吗,听说他曾率八百楚勇去广西杀过长毛!”
韩秀峰没想到他竟如此好战,禁不住问:“那你晓不晓得江忠源现在在哪儿?”
陈虎下意识问:“在哪儿?”
“早就殉国了,现而今在黄泉,你想不想去?”
“死了!”
“你以为呢,”韩秀峰拍拍他胳膊,紧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还有一句话叫作‘善战者死于兵,善泳者溺于水’,用你们老家话说就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常胜将军,谁能保证自个儿只打胜仗不打败仗?所以我们不能光想着建功立业,更要想想妻儿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