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文中堂也好,胡林翼也罢,对这些天忙着整理军情的潘二而言太遥远,太高不可攀,放下手中的一份急报,抬头道:“四哥,从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上看,石达开去年就率兵犯过湖北,那会儿有两万兵马,后来两次分兵驰援据守武昌的韦俊,加起来少说也分掉了四五千兵,虚晃一枪杀回江西时顶多只剩一万五六千人马,按长毛‘两千五作一万’的算法,其实只有四五千兵。
靠四五千兵就攻城略地,横扫大半个江西,现在更是既留下几万兵马守江西,又率几万兵马来攻湖北。就算裹挟百姓也裹挟不了这么多,这比滚雪球滚得也快。据报这次来犯的不但有‘黄旗军’,还有啥子‘花旗军’,也不晓得这‘花旗军’他是咋变出来的。”
潘二要是问别的韩秀峰真不一定晓得,但问到石达开手下的“花旗军”,韩秀峰恐怕比真正跟石达开厮杀的胡林翼都清楚其来历。
他回头看了看潘二,轻描淡写地说:“花旗军之所以叫花旗军,不是美利坚的那个花旗,而是花花绿绿的旗号太多,令人眼花缭乱,所以才叫花旗军。”
“旗号太多,四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花旗军其实就是广东的天地会乱党,他们原本在广东是‘两头吃’,明面上是团练,暗地里作奸犯科甚至打算反清复明,叶名琛和之前的几任两个总督鼠目寸光,想利用他们对付洋人竟任其坐大了,以至于胆大包天到围攻广州城。”
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洋人早看他们不顺眼,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就帮着叶名琛把他们击溃了。他们跟长毛不一样,堂口很多,谁也不服谁,面对官军围剿广东又没法儿呆,只有一小部分随李文茂、陈开等贼首去了广西,大多堂口沿陆路进入山区,然后北上窜入湖南郴州、桂阳、茶陵、兴宁等地,试图与湖南的天地会余孽起事。
湖南你们是晓得的,有曾国藩、骆秉章、罗泽南、李续宾等人在,他们哪有犯上作乱的机会,在湖南连脚跟都站不稳,就这么从去年开始经茶陵取道永新、安福、分宜、万载等地进入江西,比石达开进入江西还要早。”
“四哥,你是说天地会乱党投长毛了?”潘二惊诧地问。
韩秀峰不屑地说:“他们真要是想投长毛,那会儿大可直接北上去武昌,根本无须跑江西去。他们跟长毛不是一个路子,他们向来是‘非朱姓不称帝王’,而洪秀全不但称王并且自封天王;唯一相似的是官兵之间都互称兄弟,可谁是兄谁是弟,长毛是按官爵高低来的,而天地会是按辈分来的。
所以说他们只是暂时联手,只是一起抢钱、抢粮、抢地盘,我敢断定石达开不会相信他们,只是在利用他们,而他们也不会真听石达开号令,毕竟他们的那一套在洪秀全和石达开看来全是妖言。”
“这么说正在攻鲁家港的是一帮乌合之众?”潘二追问道。
“差不多,只要胡林翼咬着牙顶住武昌城内的长毛,从江西过来的那些花旗军真不足为虑。”
“四哥,我说你咋这么镇定呢,原来早晓得那几万花旗军的底细!”
“不镇定还能咋样,其实我也只是在纸上谈兵,长毛这会儿里应外合,里外夹击,胡林翼、李续宾、蒋益澧和鲍超这会儿正腹背受敌,可以说鲁家港能否守住直接决定湖北战局,鲁家港一旦被长毛攻下,湖北官军将会跟江南、江北的官军一样溃败。”
刘山阳忍不住问:“志行,要是石达开赢了,胡林翼败了咋办?”
韩秀峰早有准备,不假思索地说:“胡林翼真要是溃败,我们就赶紧回奉节,帮夔州知府和奉节知县守城。”
“为何不召集团勇驰援宜昌,帮宜昌知府守城?”刘山阳糊涂了。
“我倒想召集团勇去,可本地的团勇你们也见过了,根本不是上阵打仗的料。”韩秀峰指指地图,接着道:“再就是宜昌离巴县太远了,粮饷接济不上。并且宜昌实在算不上富庶,没那么多粮养不了多少兵。退回夔州就不一样了,在我们熟悉的地方打,离巴县不算远,粮饷能接济得上,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就算来一两万长毛也能守个一年半载!”
“那巫县咋办?”
“巫县有不是没知县,身为县父母,他守土有责。”韩秀峰抬起胳膊再次指指地图:“长生,你看仔细了,这次也好,以后也罢,不管谁来犯我川东,只要来犯的是大股贼匪,这儿,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通通可以让给贼匪,让他们孤军深入。”
见韩秀峰竟画出了一大片,竟想放弃十几个州县,潘二大吃一惊。
刘山阳紧盯着地图沉思了片刻,不禁笑道:“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把既没多少百姓也没多少粮的地方让给贼匪,看他们这一路上抢掠不着多少粮能走多远。而咱们是以逸待劳,等他们翻山越岭精疲力竭时再给他们雷霆一击!”
韩秀峰接着道:“我所说的让并非真拱手相让,在召集团勇在关键地方防堵甚至反击时,同样要召集沿途的青壮尤其熟悉山川河流的山民袭扰。不要硬碰硬,只要搞掉他们的辎重粮草就行。”
潘二反应过来,急忙道:“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