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索的机械地精依然安静地立在原地,被它的机械爪钳按住的矮人矿工们早已失去了生息,或许正是因为这个金属大块头的虎视眈眈,才让无人看管的红宝石大公夫人和女儿都熄了乱跑的心思。
年年走近,看着那三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倒在地、目光空茫的少女,微微叹了口气。
或许,这三个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连求生的心思都已经没了。
要说她们可怜,重伤的三十七号和那堆化为尸体的矿工就不可怜了吗?要说她们无辜,她们所穿的衣裳所吃的食物,哪样不是郊区平民的血肉?要说她们罪孽深重,她们自小生活的环境也从未告诉过她们,这种生活其实是错的。
这笔帐,是算不明白的。
年年偏过头,看向紧紧抱着幼子、嘴唇轻颤的贵妇人,问道:
“不过去看看安慰一下?”
贵妇人像是突然遭受了电击一般,浑身一震,沉静地迈着步子,走近自己的三个女儿,平稳的声线有些嘶哑:
“站起来,穿好衣服,不过是被些肮脏的猪狗给伤了,就忘记了我曾经教过你们的世家修养了吗!”
少女的手指动了动,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只看到了如往常一般的严厉,还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被咬破的嘴唇张了张,两道泪痕从眼角滑落。
她坐起身,擦去眼泪,拢好被撕破的衣裙,整理好凌乱的发饰,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欲坠。
年年犹豫着要不要去扶一把,却见贵妇人一步上前,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是我的女儿,你们父亲的女儿。”
少女腰背挺直,看向年年时,还遵循着贵族礼仪见了礼,把年年准备好的宽慰堵了回去。
片刻后,三个贵族少女已经端庄娴静地立在年年面前,只有那时不时望向礼堂深处的眼神还留着些惊惧和担忧。
年年现在应当立刻带她们离开这里,护送她们离开瑟堡,但她却在此时犹豫了。
她觉得,似乎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精灵大人,我们已经可以走了。”
明明是句问话,却被贵妇人道出几分命令似的高傲。
年年没有生气。这也是这个贵妇人维持自尊的手段,她若是软弱,那三个依靠她的女孩儿就更难坚持下去了。
“还请稍等,几位也该跟大公道个别。”
年年成全她们的自尊,恭敬地道。
三个女孩儿红了眼眶,贵妇人也有些动容,目光微敛,低声道:“谢谢。”
年年摆摆手,走到机械地精跟前,拍拍它的履带:
“方不方便出来说话?”
“嗯。”
曾经在地道里见过的机械变形再次上演,拉索扶着卡在腰上的沉重金属环,挠挠头:
“有什么事吗?”
正组织人手到密室里调查的派索看看这边,皱了皱眉。
“你之前钻破城墙的那个地道,还能用吗?”
拉索看看那几个女性nc,点头:
“还能用,直接通到北边郊区的一个仓库里。”
现在外边正乱着,飞艇肯定无法运行,倒塌的城墙缺口处恐怕还在混战,也就只有他们进城的地道比较安全,适合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逃生。
“那就好,我想让她们跟红宝石大公道个别,你哥?还是你弟弟,能答应不?”年年问道。
“派索是我哥,我们是eabeer这个佣兵团的,他应该不会答应。”拉索老实地答道。
年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我想也是,不过我还是想试试,你陪我一起去,帮我说点好话行不行?”
拉索不抱希望,但也跟上了年年的脚步,走到王座近旁:
“我哥绝对会觉得你多此一举,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什么多此一举?”
转身看向二人的派索笑着问道。
“我想让那些孤儿寡母跟大公道个别,来讨个旨意。”
年年像模像样地行了一个淑女礼。
派索爽朗地点头:
“没问题,把她们带过来就是了。”
佣兵团的弟兄们闻言,立刻就要跑下去押人,年年扬手一挡,转身走到红宝石大公夫人身前,微微低头:
“夫人,小姐,请。”
贵妇人抬起头,与面色肃然的红宝石大公遥遥相望,既而温婉地一笑:
“谢谢,我还是不给精灵大人添麻烦了,我们走吧。”
年年点头,对派索和拉索两人挥挥手,看到派索仿佛松口气的样子,又看到了红宝石大公骤然失望的脸,嘴里似乎还在说些什么,正有些思量,却见那三个贵族少女突然返身跑了回去。
红宝石大公也在这个时候猛地扑向握着手杖的派索,手杖上那颗红宝石的锋锐切面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
红光大盛,血色如刃,红宝石大公挣开了绳索,手指堪堪抓住手杖,就将其对准了自己的三个女儿。
“不!!!!”
贵妇人惊声尖叫,把怀里的婴儿塞到年年手里,像是个疯婆子一样冲了过去。
晚了。
手杖顶端的红宝石像是一颗血淋淋的眼球,精光扫过,就带走了三个鲜活的生命。
“母亲我、我们没给家族丢脸!”
大女儿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露出了一个自豪的笑容。
她们已经没有了可以献给家族的纯洁和坚贞,但是,她们还有生命。
她们是父亲的女儿。
贵妇人呆愣地抚摸着女儿如鲜花一般娇美的脸庞,陡然爆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嚎,像是愤怒,也像是自责。
红宝石大公爬起身,看也不看自己的妻子,胡乱挥舞着手杖,红芒四散,击碎墙壁和石柱,逼退那些被这意外搞得措手不及的佣兵们,同时迅速退向礼堂门外。
经过年年身旁时,他看了看那个婴儿,似乎有些遗憾。
年年抱着不哭不闹的婴儿,飞身坐在礼堂正中的吊灯上,冷眼看着佣兵们扑上又被击退,看着派索狼狈地指挥大家进攻围堵,看着红宝石大公路过自己父母尸体时的那一个停顿。
手杖上那颗红宝石,体积更大了,颜色更亮了,威力也更强了。
世世代代的家族珍宝,就是这样用世世代代的家族血脉滋养的。
年年落回地面,单膝跪地,看向似哭似笑的大公夫人,问道:
“你可知道他会逃去哪里?这城里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机关?”
贵妇人的目光像是失去了焦点,凝了又散,半晌后才看清年年,凄厉地一笑:
“我当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