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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堂学院里图书馆的烈火熊熊而起的时候,静坐在教皇厅深处的阿盖特就感觉到了。
他再一次仔仔细细地、像是在铭记恋人面庞似地从头到脚描摹了一遍面前的这尊创世神神像,重重地叹了口气,摇摇欲坠地挺着僵硬的腰背站起身,通身的疲倦和衰老在站定的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像是一柄归鞘许久的宝剑,再露的锋芒虽然不再锐利,但却杀意十足,将嗜血暴虐的冲动隐藏在平平无奇的剑锋之下。
他的学院,竟是混入了讨厌的老鼠吗?
不过,竟然能惊动得了图书馆密室里的警戒魔法,想来这些老鼠还是有些本事的。是偷偷凿了些阴暗的地洞吗?否则怎么学院那边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别的人他不相信,但那个他亲自培养起来的好孩子,那位朝气蓬勃一心只为学院呕心沥血的摩里斯,总不会眼见着讨厌的臭虫老鼠在他的学院里鬼祟。
见到阿盖特站在原地后兀自沉思了起来,等候在一旁许久的亚当转了转眼珠,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和恭敬,一点都不遮掩这副表情底下的虚伪和造作。
阿盖特和亚当两人既有默契,一个不声不响地堂皇入室,默许了自己在诺大的教皇厅里的至尊地位,另一个恰到好处地悄然布局,秉持着完美的分寸,选了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歇脚。
三天前,那场一波三折的寿宴过后,当金色大厅那两扇沉重而神圣的大门打开之后,现任教皇就失去了踪迹。
阿盖特对这个结局一点都不意外。
他曾经的好朋友罗南,就是这么一个会将儿女私情放置在一切地位权力财富之上的傻瓜。
圣堂教会毁灭了罗南的国和家,让他妻离子散,但圣堂教会也将他从濒死的境地里救了回来,说是利用也好,说是惜才也好,在此后的百多年里,终究是给了他无穷的力量和无上的地位。
依照罗南那个纠结软弱的性格,此时一朝记忆回炉,过去的种种尽数铺陈在他眼前,他能够做出的选择,也就是逃避而已。
不寻仇,不报恩,就当作罗南这个人从未在这个金碧辉煌的教皇厅里存在过,就此远离世事烦扰,静悄悄地隐遁在翡瑟斯森林的深处,守着那个人渡过余下的岁月。
如果不是自己这一身残破,阿盖特其实也很想拥有这种生活,与那个人一起在林边湖畔种花养鹿。
可惜,从前、现在,他都不及罗南高大英俊,也不及罗南温柔体贴,行事总是容易走极端。
是的,他的性格是极端的,当初领命去颠覆罗南的王室时未尝没有感受到内心深处那复仇般的快意和愉悦,后来决定去保护那三个孩子时也的确是将身家性命抛弃在了一旁,随后选择与圣堂教会为敌时,也算是极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不仅对那位年轻的真神圣殿大祭司卑躬屈膝,还利用驱使了自己这么多年来难得放在眼里的几个小辈。
从前、现在,阿盖特就是这么一个人,但他会改正的,在未来。
阿盖特情不自禁地将目光再次投注在那尊神像上。
在这三天里,他已经搜查了教皇厅的每一处角落,还动手拆了不少可疑的屋室,最终,找到了这尊神像。
这是创世神的神像。在这个世界里,创世神是真实存在过的神祇,但神的面貌不可被凡人的视线亵渎,所以这尊神像的面部始终被一层轻如薄纱的浓雾遮住,再怎么凝神去看,也只能看清那一双透着睿智和洞察的狭长眼眸。
阿盖特冷哼一声,收回目光,转身向放置这尊神像的静室门外走去。
“您今日的参拜结束了?”亚当抬脚跟在他身后,态度恭敬,问话的内容却逾越。
“你不知道我是在找东西吗?”阿盖特用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
“猜到了,所以在替您深感可惜。”因为很明显,阿盖特并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惜?”
亚当故作斟酌,微笑道:“还应该祝您好运,早日得偿所愿。”
阿盖特在门外停住脚步,手里木瘤狰狞的拐杖敲了敲地面,两人身后轰隆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亚当扭头看了看,略带受伤地道:“您这是不信任我吗?”
“我这是在保护你我之间的合作关系,”阿盖特没有回头去看那间被自己用魔法封住的静室,半个身子都倚靠在拐杖上,慢吞吞地挪着步子,“你若是不小心碰坏了那尊神像,我也只能不小心碰坏你的头颅了。”
亚当了然地笑笑,点头:“恭喜,得偿所愿了。”
看来,阿盖特已经确认,他要找的那件东西,不,是两件东西,是被藏在那尊神像里了,如此一来,自己也就能确定了。
转过三四个拐角,阿盖特和亚当踏上了扑着厚重红毯的宽敞走廊,两人的脚步声被地毯吸走,一时间,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曾经来去匆匆忙忙碌碌的侍从、教士和护卫们,被杀了一部分,被赶出去一部分,又被亚当收拢了一部分,这教皇厅的气氛比起三天前,可是冷清了不少,这一路走来,连个会喘气的人影都看不见。
走过一间空荡荡的祷告室,阿盖特突然出声:“我还没问过,你这几天都忙了些什么。”
亚当微怔,随即立刻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轻声回禀:
“我指派了几队骑士护送那些吵闹的宾客们离开教皇国,又下令让各地的教堂关门闭户,暂且不要与当地的皇室势力和异教徒起冲突,毕竟当前最大的危机是正在北方作乱的亡灵一族。”
“嗯,也好,在这个交替的时代,动作越多,麻烦也就越多。”阿盖特对亚当的处理很满意,脚步都轻巧了一些。
“不过,”阿盖特话锋一转,两人身周的空气霎时凝滞,似是蔓延着丝丝寒气,却让亚当的额头出现点点薄汗,“你为何要把驻守教皇厅附近的兵力全部都派到教皇国北部边界上去?”
教皇厅附近以及南部的兵力都被调去北方,好巧不巧,位于教皇厅以南的他的学院就进了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