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回校了,阿婆给陈白羽和姐姐们蒸艾团,让她们拿到学校去给同学们尝尝。
嫩嫩的艾草昨晚就被摘回来了,洗干净,晾干水,今天一早就能动手开始做。邻居听说家里做艾团纷纷过来帮忙。
阿婆把桌子搬到院子里的杨桃树下,大家围在一起,一边做艾团,一边说说笑笑。
“听说丽花昨晚回来了?”十三婆一边往团子里包糖和脆花生一边问。她昨晚也是迷迷糊糊的听到声音。
半夜的听到有人哭,然后好像听说是丽花回来了。
昨天累了一天,也就懒得起来问怎么回事了。
丽花那孩子也不懂事,大晚上的哭,晦气得很。
阿婆叹口气,“回来了。”
满满的无奈。
真不知道丽花那死丫头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好好的日子偏要折腾。
也不知道她在折腾什么?
折腾别人,折腾自己。
把婆家搞得家无宁日,就没有一天安生。
昨晚更是半夜三更的跑回娘家,哭哭啼啼的,看着就气人。
“半夜回来的?我昨晚睡得太死了。”
“半夜回来。还带着孩子。你说,要是路上出什么事,怎么办?到时候有她哭的。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小时候看着乖巧懂事听话。”
“都是外面闹的。好好的孩子去外面打工就都学坏了。别说丽花,就我家那个,上次回来还和我说什么,婆婆打骂媳妇是犯法的,要被抓去坐牢。呸。我当了一辈子的媳妇,还要她教?”
“丽花也大胆,敢一个人走夜路。”
“瞎大胆。幸好没有出事。”
“丽花又吵架了?这次是和婆婆还是和小姑吵?”
“丽花那孩子不懂事”阿婆摇摇头,语气里满是无奈和恨铁不成钢,幸好丽花不是她的孙女,否则真的要被气死。
也幸好她的几个孙女都听话。
“丽花以前吵架也没有大晚上回来的,昨晚怎么是不是家婆说了难听的话?还是和小姑打架打输了?”
“她男人回来了。”阿婆真不想说。
昨天晚上,三更半夜,丽花堂姐背着儿子回娘家。还没有进门口就大哭,吓了大堂伯和堂伯娘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的爬起来,连鞋都没有来得及穿就跑出来开门。
背着孩子的丽花堂姐抱着大堂伯娘哇哇大哭。
大人哭,孩子跟着哭。
哭得凄惨。
邻居还以为谁去世了,慌忙从床上爬起来。
因为家有老人,最忌讳的就是大晚上突然传出哭声。阿公和大叔公直接破口大骂,不仅骂丽花堂姐,还骂大堂伯,说他不会教女儿,教出了个蠢货。
邻居看到丽花堂姐背着儿子坐在娘家门口哭得好像死了亲人,都忍不住的嘴角抽抽,暗骂蠢货。
在农场,外嫁的女儿回家哭灵就是必须在大门口停下,等待亲人接才能进去的。
现在丽花堂姐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诅咒谁?
大堂伯气得直接打人。
“打吧。你打死我,我不活了。我带着儿子一起死。”丽花堂姐梗着脖子看大堂伯,“你不打就是不是我爸。”
“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这么难,我不活了。”
丽花堂姐一边哭一边闹,儿子也跟着哭。
然后被吵醒了,闹脾气的小胖子也哭。
也难怪今天很多人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从他们家路过,问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不少邻居听到哭声,都被吓了一跳,都以为阿祖去了。
陈白羽也气恼。
阿祖老了,最忌讳就是这种哭得好像死了全世界一样悲惨的哭声。
听着就让人不爽。
“哎。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出幺蛾子。”
也难怪婆家不高兴。
十三婆撇撇嘴,“要是我儿媳妇搞事,非要打一顿不可。以为生了儿子就是祖宗。现在买一个女人又不贵,离婚了还能找到更好。”
农场很多买老婆的男人不也过得好好的。
“以前丽花就不省心。稍不如意就要跳鱼塘。”
十三婆推了推阿婆,“你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丽花到底在闹什么?以前虽然也不省心,但也没有现在这样作和蠢。”
阿婆抿抿嘴,真不想说那些破事。幸好,她家的几个孙女成绩好,读书好,要不肯定会被丽花给拖累,嫁不出去。
附近村的人,谁不说‘短三两’家的闺女是搞事精?
原来,丽花堂姐一直不同意小姑子去上学,想留小姑子在家里做家务和带孩子,但家婆不同意。
在9月1日的时候,丽花家婆坚决送女儿上学,并教了几十元的学费。
丽花知道后就大闹,一边哭一边骂,说什么家里穷还要送赔钱货女儿去上学,说什么她在家里没有地位,被小姑子给压一头,被小姑子欺负等等。
家婆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被叫‘赔钱货’,和丽花吵了起来。
最后,丽花抱着儿子要去死,去跳水库。如果不是村里人拉着,丽花真的抱着儿子给跳下去了。
丽花是大人而且会游水,跳就跳了,但孩子怎么受得了?所以,大家就都劝丽花家婆,为了孙子就不要吵得太过了。要是真的逼死了儿媳妇和孙子,怎么向在外打工的儿子交代?
家婆委屈得当着村长的面说要跳水库,说丽花逼死家婆。
丽花不甘示弱,“你要跳就赶紧。你跳完了,我还要跳。”
什么老虔婆,老不死,破烂货等等,什么词难听,丽花就用什么词骂家婆。
家婆被吵得头痛,骂得心痛,但一口咬定,宁愿跳水库,也不同意让女儿回来带孩子。要么就一起死,一了百了。
丽花家婆也看透了丽花的本质,知道丽花不会跳,更不会死。所以她好不让步,“你要死就死吧。你想带着儿子就带着。你死了,我给阿春买一个越南婆,生好几个儿子。”
丽花吵、闹都没有达到目的,于是天天哭,天天闹,天天抱着儿子去水库边要跳水。
大人这样闹也受不住,更不要说孩子。
没两天,孩子就被吓得发烧,说胡话。
一开始是一点点低烧,丽花堂姐没注意,继续抱着孩子去水库边哭闹着要跳水,让大家不要拉着她,给她自由,让她解脱。
这样一挠,孩子烧得更严重了。
丽花不是一个细心的妈妈。
孩子大晚上哭得哼哼哧哧的,就睡在他旁边的丽花堂姐竟然都没有听到,没有发现。幸好,家婆半夜起来去粪坑,路过丽花房听到孩子有气没力的哭声才发现。
气得想要打人。
孩子已经烧了好一会,当妈的却睡得死死的,丝毫没发现。
家婆拍门,丽花还矫情的不愿意开门让家婆进来。
没有照顾好孩子,这本来就是丽花堂姐的错,而她却怪家婆,是家婆不同意小姑子回家照顾孩子,否则,孩子怎么会发烧而不知?
一切都是家婆的错。
这简直就是倒打一耙,胡搅蛮缠。
丽花堂姐和家婆又吵了起来,吵着吵着扭打在一起。很少劳动的丽花堂姐当然不是身强力壮的家婆的对手。
丽花堂姐哭着回娘家,但大堂伯和堂伯娘两人都不管她,让她哪来的哪凉快去。以后没事不要常回娘家,影响不好。
丽花堂姐觉得自己吃亏了,委屈了,于是给堂姐夫发了电报:你妈病危,速归家。
寥寥几个字差点没把堂姐夫给吓死。
收到电报后,堂姐夫立刻请假回家。
然后看到的是媳妇和妈的二人恨不得对方死的人肉大战。
看到儿子回来的妈,奥陶大哭。
娶了这样一个搅家精儿媳妇,真的太委屈,太气愤了。
看到丈夫的丽花堂姐也委屈的眼泪直流,直说自己被家婆和小姑欺负了。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你有你的委屈,我有我的道理。
虽然说婆婆和媳妇是天敌,但别人家也没有这样你死我活。
堂姐夫夹在两人之间,为难得想要去撞墙。
不过,知道儿子差点被烧傻后,堂姐夫直接和丽花堂姐吵了起来,然后才有了昨晚丽花堂姐半夜三更回娘家的事。
丽花一直都觉得丈夫应该站在自己这边,和自己一起对抗家婆的。怎么想到,怎么说要对她好一辈子的丈夫竟然和家婆一起骂她。
怎么忍受得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过了,回娘家去。
丽花堂姐一路抹黑的回娘家,一路上什么都不敢像,什么都不敢看,就只盯着手电筒的光小跑回来。
回到娘家门口,心才能放松,然后大哭出来。
“我们都不好意思路过荔枝根。没脸。”阿婆啧啧的摇摇头,“现在荔枝根的人那个不说丽花太搅事?”
荔枝根是堂姐夫家所在的村,荔枝根的村长每次看到大唐村的村长都要问两句:你们怎么就教出这样一个搞事精?
然后摇摇头,啧啧,“祸害。”
从大唐农场去宝鸡镇必须要路过荔枝根,抬头不见低头见,村里人多多少少被人八卦一两句。虽然八卦的不是自家孩子,但也丢脸。
特别是有些刻薄的人直接问“你们大唐村教出来的女孩都这样?”
呸。
怎么能承认?
丽花一个人就坏掉了大唐农村所有女孩子的名声。
一颗老鼠屎坏掉一锅粥。
“说怎么办了么?”在老一辈人的眼里,别说争吵,就是天天打架也很少会提‘离婚’这个词。
吵了,调和。
打了,调解。
梅姨现在是三天两头的跑,劝解了丽花堂姐,然后又安慰婆家。
两头和稀泥。
就希望丽花和婆家能够相安无事,好好过日子。
可怜梅姨第一次做媒当‘米婆’,就遇到丽花堂姐这样不讲理胡搅蛮缠的女人。
用十三婆的话说就是前世不修。
“阿春过来了吗?”
阿春是丽花的丈夫,是个老实的男人。他很不明白,当初活泼可爱的丽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不讲道理的泼妇样?
“没有。”
一大早,天没亮,大堂伯就压着丽花堂姐回婆家请罪去了。
至于结果如何?
大堂伯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应该是谈得不太顺利。
“阿梅说做这个媒,鞋都跑烂了两双。”
有什么办法?
这是‘米婆’的责任。
婆家没有怪梅姨就是因为丽花堂姐并不是梅姨介绍的,而是他们自己认识,然后请梅姨做媒。否则
如果是梅姨介绍的,可能婆家已经打上了梅姨家了。
安什么心,有什么仇?
介绍这样一个事儿货。
梅姨这时候既庆幸又无奈。
庆幸,丽花和阿春是自由恋爱,不是她牵线搭桥介绍,撮合。
无奈,是因为当初她没有好好了解丽花的为人,就轻易的答应了做‘米婆’。
怪谁?
不管是堂姐夫还是梅姨都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
因为识人不清,堂姐夫娶了个搅家精,搞得家无宁日。同样因为识人不清,现在以后都没有人再敢请梅姨做媒。
即使梅姨看好的男女,也不敢让她做‘米婆’。
不是她的错,但谁都不愿意找晦气。
说了丽花,又说到阿广,然后聊到别村的八卦。
陈白羽一边听着,一边跟阿婆学做艾团。明明就觉得不难,但陈白羽做出来的就是没有二姐三姐做的好看。
二姐三姐做出来的是一样大小,而陈白羽的却是一个大一个小,一个圆一个扁。别人做的圆鼓鼓,只有她的软踏踏,看着就是肚子里没货。
“小五的聪明劲都用来读书了。”
“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以后不用做这些。听说外面能请人做家务呢。我娘家的一个姐妹就在广州给人做饭带孩子。”
“小五做不好没关系。”
陈白羽抿抿嘴,继续努力。
“姐。”小胖子在旁边捣乱。
小胖子手拿着烧火棍,在院子里追着小鸡仔跑,刚孵出来不久的黄茸茸的小鸡仔四处散开,乱跑。
一只小鸟飞来,站在杨桃树上,‘吱吱’两声然后飞走。
小胖子看着小鸟飞走的地方,然后小腿蹦跶着跑到大厅,抬头看大厅的鸟巢,疑惑的皱着眉头,小鸟为什么不回家?
“姐。”小胖子跑过来,双手扯着陈白羽的衣服,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大厅的鸟巢。
“它们飞出去玩了。”陈白羽头也不抬。
大厅的墙壁上有个鸟巢,总有小鸟飞出飞入。有时候会飞到院子的果树上,有些不怕人的小鸟会飞到小胖子的肩膀上。
当然,小鸟也是有脑子的,是不可能飞到大人的肩膀上,再大胆的小鸟也不敢自投罗网。
小胖子看陈白羽不理会他,又拿着烧火棍跑了。
“别把烧火棍给丢了。一会叔公要打屁屁。”阿婆恐吓小胖子。自从小胖子能走会跑后,就特别喜欢烧火棍。
很多时候,烧火棍拿出去就没有了踪影,连小胖子自己都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里去。
自从小胖子会跑后,家里几乎是隔天就换一根烧火棍。
有一次,阿婆打扫床底的时候,发现好几根烧火棍。
有时候小胖子还藏在席子底下,被子里。
每次阿公要打小胖子的时候,阿祖就出来阻止,“老三以前可没有打过你的孙子孙女。现在他不在了,你要打他孙子?”
好吧。
一句话就让阿公偃旗息鼓,也只能瞪瞪不知天高地厚乱闯祸的小胖子。每每这时候,小胖子就会很有眼色的跑过去要阿公抱抱。
一向脾气不太好的阿公对小胖子也是无可奈何。
陈白羽正在捏着艾团,突然,一朵小小的粉红色的杨桃花落在手边,飘落在已经做好码在簸箕里的深绿色的艾团上。
粉色的花,深绿色的艾团,相影趣成画,和谐得宜。
可惜,杨桃花不能吃,否则点缀一些粉色的小花,艾团肯定会更好看。
突然,陈白羽想到了酸草。
酸草花有粉色和小黄色,小小的一朵,能吃,但很酸,能酸出眼泪来。自从小时候尝试过后,陈白羽就再也没有尝试。
酸草就长在路边,随处可见。
陈白羽带着小胖子摘了不少的酸草花回来,轻轻的洗干净,然后点缀在艾团上,放在锅上蒸。
“小五,去叫阿公回来吃艾团。”阿婆对着正在洗手的陈白羽说道,“带着小胖子去。别吵着阿祖。”
陈白羽看了一眼正在摇椅上睡觉的阿祖点点头。可能人老了,阿祖睡眠不太好,晚上睡不好,白天就要多补眠。
阿祖的摇椅摆在龙眼树下,清风轻轻,正是睡觉的好时候。树上的知了在‘知了知了知了’的吵闹不停,也不影响。
“阿公在哪里?”现在这个时候,田里应该没有多少活,阿公应该在果园。
果然。
“在荔枝园剪枝。”
陈白羽牵着不太乐意出门的小胖子。
眼看就能吃艾团了,小胖子不想出门,想要守在火庐,等艾团出锅。
“姐。”小胖子很委屈。为什么姐姐不认识路,就要他带着?他也不认识路好不好?
陈白羽没有理会小胖子的怨念,笑呵呵的摘一朵小野花别在他的耳朵上。
小胖子摸摸耳朵,“丑。”
“你又看不到。”
“丑。”小胖子把小花拿下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
“小胖,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辣手摧花?”
“丑。”
陈白羽哼哼,一个小屁孩懂什么美丑?
明明就很漂亮。
绝对是小胖子的品味有问题。
然后就看到小胖子扯了一拔草放在自己光溜溜的头顶上。
辣眼睛。
一颗卤蛋上撒一把青草,这是什么感觉?
能吃了。
很美味。
“小五,去哪?”通叔挑着胶液,从山里出来。
一桶桶的胶液白白的,好像牛奶。
胶液是橡胶树上割出来的,用来制造天然乳胶,还有其他的一些胶制品。
大唐农场有好几个山头都种着橡胶,高高大大的橡胶树已经有了几十年的树龄,每天都能出不少橡胶液。
每天早上大概四点甚至更早的时候就有固定的工人上山割胶,每棵橡胶树上都会用铁丝绑定一个白色的小瓦碗,用来装橡胶液。
工人背着工具上山,在树上割一个长口字,橡胶液流出来,然后落在小瓦碗上。割完一个山头,然后开始收胶,把每棵橡胶树小瓦碗里的橡胶液倒入水桶。
背回家,还要制成简单的橡胶片,然后有人来收购。
相对割胶、收胶,制胶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从割胶到出售半成品的橡胶片,需要的时间最少十多天,这还是太阳好的时候。太阳不好的时候,需要更长的时间。
这也是冬天不割胶的原因。
不仅仅因为橡胶树需要休养生息,冬天的阳光也不适合晒胶。
“通叔,收胶回来了?我家今天做艾团,一会过去尝尝吧。我做的。”
陈白羽愉快的和通叔还有其他的割胶人打招呼。
“呵呵。好。”
“小五在学下被欺负没有?我有个外甥在市的汽车站工作,有事去找他。”
“好。”
“我这么可爱,别人怎么会欺负我。”
说说笑笑的走远。
陈白羽带着小胖子走在山路上,小胖子还是个好奇宝宝,看到什么都惊奇。陈白羽陪着他,看到漂亮的小花摘一朵,看到成熟的野果摘一个。
到荔枝园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阿公正站在一个自制的木梯上剪枝。木梯靠着荔枝树,时不时的摇晃一下,看着就惊心动魄。
阿公手里拿着铁剪,在修剪枝叶。
荔枝园每年都要修剪几次,修剪旁支末叶。
现在修剪的是旁支,主要是不让果树的枝条太过密集。太密集虽然看起来枝叶繁茂,营养就会被分散,会影响挂果量。
也会在修剪的时候避免树干过高,会尽可能的让果树如‘伞’般的散着长,而不是竖着长。如果实在修剪不了,就会一边压制主枝干,一边用‘插枝’的方式,增加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