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荣嫔在床前侍候,皇帝把她挥退,在床前坐下来。
太皇太后看着他,问道:“事情都处理完了?”
皇帝道:“祖母指的是哪件?”
太皇太后微顿,说道:“自然是胡氏他们!”
“祖母就不关心一下敏丫头?”
“她不是已经被你夺爵了么?这样也差不多了。”
皇帝手肘支上膝盖,蓦地笑出声来:“看来你对这个孙女果然是真不看重。”
“什么意思?”太皇太后看过来。
“这所有的事情不都是祖母你引起的吗?周氏的早夭,胡氏的进门,敏丫头的处境,还有织造局的事,不都是你当年埋下的祸根吗?要论罪,罪魁祸首应该是祖母才对。”
“你——”
太皇太后语塞,面对这个孙子她却远无施威的底气。
“朕当然不能以法治你,我但朕觉得,你应该跟二妹妹有个交代。只有你给出交代,事情才算办完了。”皇帝道。
“要我给她交代?我可是她的祖母!”太皇太后激动起来。
皇帝等她平下气,才说道:“朕已经夺了她的爵,你要是不去,那么将来祖母百年之后她不前来吊丧,到时候朝中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自己的亲祖母薨逝,亲孙女近在京师都不来吊丧,少不得会有言官议论。
“到时候朕可不能再拿她的不是了,便少不得把祖母这些事情对言官们澄清,如此一来,祖母便是身后也要在德行上被史官记上一笔了。”
“你,你是在拿捏我?!”
“朕只是说个实话。”皇帝语气平静。“办不办还是由你。
“夺了二妹妹的爵位,她除去少去一个称号之外,其余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依旧是享有官禄的太师夫人,她还自由了。经过惩戒,她反而不必掩掩藏藏各种犯错痕迹,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之后便不会再有人敢拿这个来针对她。
“她从此过得会比在高家快活得多。反过来想想,等你殡天,连你的孙女都不来守灵,你这一辈子真的做强了吗?”
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血色又褪尽了,沧桑在这个迟暮老人的身上更显明显。
她怔怔地望着灯影下的皇帝,嘴角渐渐下垂,微佝的肩膀也跟着垂了下来。
锦衣绣被裹着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具骷髅,充满了腐朽的味道,但她神情里仍然透着迷茫,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她嫁为高家妇,替高家相夫教子,张罗内外,在乱世里咬着牙跟丈夫一道扛起这个大家族,周家是商贾,周氏也样貌端正,是个聪明的,可是这世道商人就是地位低,她有什么法子?
难道作为世家主母,她还要捧着舔着靠出钱买通了自家长辈才说媒嫁进来的儿媳妇么?
高家子嗣不旺,周氏又只会自苦,成日沉默寡言,不会改善与丈夫关系,自己闷出一身病,生了敏姐儿之后就不能生了,她又不曾折磨她,她自己把自己作没了,这怪她么?
娶胡氏进门,的确是为了给高家多添子嗣,可若不是为了添子嗣,她也不会寻个寒门女子,难道以他们的家世,找个家世稍微好点的姑娘找不到么?
她企盼着孙辈们能多出个,这有错么?胡氏竟也怪她不该催她生孩子?
敏姐儿确实在出阁前把胡氏恶行告诉她了,可是那会儿胡氏三个儿女都还小,她吞去的那些钱财都被她霍霍得差不多了,让胡氏筹出来,那还不如逼死她快些,她左思右想,看在孩子们份上,和了这把稀泥,她又是为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