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晨曦吃了四个荷包蛋,便再吃不下了,季善与大家伙儿也不勉强她,待她漱完口歇了片刻,便由两个稳婆扶着她慢慢儿在屋里走动起来。
丫头忽然来报:“三爷和三少夫人来了,很是关心少夫人现下的情况,大舅爷请大舅奶奶过去花厅一趟。”
季善一扬眉,“这大晚上的他们来做什么,不该在家里睡醒了才来呢?”
晨曦既是在王府提前发动的,那她当然有理由迁怒王府每一个人,还这会儿才终于想起了打发人来看,他们怎么不等孩子满月才来呢!
只是迁怒归迁怒,既是沈恒让丫头过来请她的,季善当然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儿不给沈恒面子,到底还是与罗晨曦说了一声‘去去就回’,又去了花厅里。
果见花厅里已多了三少夫人与另一个与赵穆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华服年轻男子,不用说,便是诚亲王府的三爷了。
赵穆与沈恒则沉着脸坐在另一旁,郎舅两个都不说话,不过眼下这个关头,他们一个是当丈夫的,一个是当兄长的,都与罗晨曦是最亲近的人,有这个反应也是正常的,三爷与三少夫人纵心里再觉得尴尬、被怠慢了,也只能忍着。
所以瞧得季善终于来了,三少夫人简直松了一口大气,忙起身笑道:“大舅奶奶来了,不知大嫂现下怎么样了?”
季善冲她一欠身,方道:“多谢三少夫人关心,刚回家来时很慌很怕,毕竟是头胎,又提前发动了这么久,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好说歹说,这会儿稍微平静了些,只是稳婆说还早着呢。倒是三少夫人大半夜的还特地跑一趟,真是让您受累了。”
三少夫人当然听得懂季善的含沙射影,忙笑道:“大舅奶奶千万别这么说,家里添丁是大事,我本来就该来的。便是母妃和二嫂也该来的,只是母妃她、她老人家身体也不好,就我们来之前,还犯了心绞痛的毛病,大过节的王府也少不得乱着请太医,二嫂则要忙着侍疾,所以只有我们夫妇跑一趟了。母妃还特地让我向大舅爷大舅奶奶致歉,千万不要见怪才是。”
一旁沈恒忽然沉声道:“王爷和王妃娘娘都为尊为长,我们岂敢见怪?唯一的愿望,也就是以后再不要发生类似的事,毕竟是高高兴兴去过节的,谁知道却弄成这样,王爷王妃当公婆的不看大的,也要看小的不是?”
这话说得三少夫人是惊,向来只当季善是个厉害的,沈恒却是文人清流,肯定温文儒雅,含蓄礼让,却不想沈恒怼起人来,竟也跟季善一样厉害,一样不怕得罪人。
三爷却是怒,一个小小的翰林,竟也敢指摘他父王母妃堂堂亲王亲王妃,他当自己是谁呢?便是赵穆也只是个庶子,他这个假舅爷自然更算不得什么了,还敢对自己摆脸色!
三爷因起身就要走人,爷他懒得奉陪了,且回家睡大觉去!
三少夫人却先笑着开了口,“大舅爷说的是,大哥大嫂本来是高高兴兴回去过节的,谁知道……的确都是我们不好,以后一定会多多注意,再不发生类似的事。”
一边说,一边冲三爷直使眼色,让他别闹情绪,毕竟罗晨曦母子若此番真有个什么好歹,宗室里肯定什么难听话儿都能说出来;宫里太后也肯定会不高兴,她老人家这阵子对王妃已经够不满了,真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且赵穆与沈恒如今一个是金吾卫千户,一个是新科探花、翰林,将来会如何都说不好,眼下拂袖走人倒是一时痛快了,靠着皇上亲侄太后嫡孙的名头,短时间内也不愁没好日子过,可花无百日红,将来又该怎么着呢?
三少夫人向来清醒,也向来不乏危机意识,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就不信她都先放低姿态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罗家大舅爷大舅奶奶还好意思不依不饶。
果然沈恒沉声应了一句:“那就好。”,便没有再说。
季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跟着道:“我们姑奶奶离生产还早得很,家里这会儿又乱糟糟的,实在无暇招呼三爷三少夫人。三爷三少夫人既已来过了,好意我们也领了,不如就请先回去吧,才三少夫人不是说王妃身体也不适吗,想来王府也离不得人,我们就不多留三爷三少夫人了。”
赶紧把人送走了,她好回去陪晨曦,省得还要一心挂两头。
三少夫人却是忙笑道:“我们现在回去也不能放心,还是留下吧,尤其我,好歹也能给大舅奶奶搭把手,不若大舅奶奶现下便引了我去一块儿守着大嫂吧?不知方便不方便?”
季善心里呵呵。
当然不方便,晨曦现下正是最脆弱的时候,她可不敢让王府任何一个人进她内室去!
她想了想,正要说话,一旁一直没说话的赵穆已冷声道:“三爷三少夫人还是请先回吧,留在这里你们也不痛快,我们也不痛快,又何必彼此为难呢?等内子平安生下孩子后,我自然会打发人去王府报喜的,届时你们自然都知道了,所以留不留下也没什么区别。来人,送三爷三少夫人出去——,都是死人不成,听不见我说话呢!”
丁有才家的忙小跑着进来了,“爷息怒,奴婢这便送三爷、三少夫人出去。三爷、三少夫人请——,还请别让奴婢为难……”
本就已满心不高兴的三爷早被赵穆的话和态度气得一脸铁青了,小妇养的,还真把自己当一盘菜了,简直不识抬举,又不是他们让罗氏受惊的,是她自己不小心,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因起身冷笑着扔下一句:“还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走!”,便拂袖而去了。
三少夫人也有些恼了,她都已经够客气够低姿态了,赵穆还想怎么样,顺杆子往上爬也该有个度……因也冲季善点了点头,“那大舅奶奶,我们就先告辞了。”,往外追三爷去了。
赵穆这才稍微缓和了脸色,与季善道:“嫂嫂还是快回去守着曦儿吧,辛苦嫂嫂了。”
不管曦儿这次受惊是不是她们婆媳母女几个的过,上辈子她们每一个人都多少参与了欺负迫害曦儿,让她早早便带着孩子一块儿去了却是事实,还有他母亲的账……他终归要跟她们、也要跟王府每一个人算的!
季善点点头,“那我回去了,你们两个也别太紧张了,该吃就吃,该眯一会儿就眯一会儿,明儿你们可都要上值呢。”
赵穆与沈恒却是异口同声道:“我明儿告假。”
季善不由一笑,“行吧,随你们的便了,我可顾不上你们,先走了。”
说完出了花厅,再次回了罗晨曦的卧室。
就见她已没在走动,而是躺回了床上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一见季善回来,便笑得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的道:“善善,你怎么去这么久呢?我痛得已经没办法走动了,可两位妈妈却还是说早着呢,那我岂不是还得痛好久呢?这生孩子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季善忙上前握了她的手,笑道:“没事儿,很快就过了的。不然你想想别的事儿,比如该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儿,恩师接到好消息后,会何等的高兴?再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
罗晨曦皱着脸道:“实在太痛了,一阵一阵的,还是那种细细密密的抽痛,我痛得实在没心情想别的,只想时间快点儿过去,孩子能快点儿生下来……”
季善虽没体会过那种痛,也能想得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不然我让妹夫进来陪你一会儿?反正这会儿还不会生,等要生时,再让他出去便是了。”
“可以吗?”罗晨曦眼睛一亮,也压低了声音,“就怕两个妈妈和费妈妈都不会同意,我懒得跟她们磨牙。”
季善低笑道:“只要想做,没有做不到的。这样啊,我找借口把她们几个都带出去,再让妹夫悄悄儿跳窗子进来,不就可以了?你可是在为他生孩子,总得让他知道你到底有多痛,这痛又要持续多久,以后才会更珍惜你,对你更好。”
罗晨曦当然想赵穆陪着自己,哪怕他什么忙都帮不上,能陪着自己也是好的,遂重重点了头,“那善善,这事儿就交给你了啊。”
季善冲她做了个“ok”的手势,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包在我身上!不过你得冷静一点啊,别又再自己吓自己,弄得跟之前一样天都要塌下来了一般,不就是生孩子吗,别人能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我待会儿也要先警告妹夫的,让他也必须全程冷静,不然我还真不敢让他来陪你呢,他瞧着可比你还要紧张。”
罗晨曦连连点头应了,“你快去,你快去……咝……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