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垂柳成林,林子经过修葺,四通八达,相当宽敞,而每一株柳树都挂着灯笼,傍晚时分点起,当暮色降临,整座林子顿时大放光明。
在这个世界膏油蜡烛之类都属于奢侈品行列,每天晚上点这么多灯笼,耗费不菲,据说是各画舫船只的老板们集资搞起来的,只为吸引生意。
陈三郎占据的柳树位置很好,有一块磨盘大石可以坐着。他坐在石头上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其实内心深处一个劲在吆喝:“新鲜出炉的名品笔墨,各位客官快来买呀!”
当然,这话他是肯定不敢嚷出口的,实在欠缺那个脸皮。虽然他觉得自己写的确实不错,比起南阳府城店铺里挂着的所谓“名家”作品不遑多让。可怎么说呢,能挂在店铺里的,才是艺术,摆在林子地摊上的,充其量也就是一幅字儿罢了。
所谓艺术,包装和名气才是决定因素。
故而林子里人群来往,但正眼看地摊字帖的人没几个。
摆了大半个时辰,无人问津。
对于这个情况陈三郎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怎么在意,用句矫情的话语安慰自己:耐得住寂寞,才能迎来成功。
夜色渐浓,不远处的水面上开始热闹。男男女女,笑语喧哗,又有各种丝竹乐器弹起吹起,音律靡靡,未成曲调先有情。
世界总是热闹的,而人心,却隐藏不住的寂寞。
陈三郎叹了口气,思绪胡乱,好不容易才慢慢收拢,潜心下来,去领会存在脑海的《浩然帛书》。
之前斩邪剑刺杀恶狼,小剑有变化,帛书亦然,好像要翻开新的一页,好让他阅读到新的内容。不过书页似翻未翻,卡在哪儿,令人好不郁闷。
眼下陈三郎闲着无事,就静心感悟,看能不能通过精神力去翻开那一页。
于是乎,身边的熙攘杂乱,别处的轻浮喧闹,都像水一般远离而去。
整个世界清净了。
“喂,这字儿是你写的?”
一把声音突兀地响起。
陈三郎睁开眼睛,就见到有个胖子站在摊前,昂首挺胸,一只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则指着地上的字。
“是的,是我写的。”
“怎么卖?”
“一百文一幅。”
“什么,一百文,你不如去抢?”
胖子非常夸张地喊道:“你也太狮子开大口了,你看那边的摊子,人家的字才卖几十文钱一幅。”
那边两家摊子字帖售价确实很低廉,同样大小的篇幅,价格低了好几倍,甚至十倍,还能够谈价还价,像在菜市场卖菜一样。
但这并非陈三郎吊高了卖,而是有原因的,他用的纸和笔墨都是有档次的材料,光成本上每幅字就得五十文钱左右,那人工成本呢?笔墨可不是薄利多销的商品,没有差不多利润甩卖的话,毫无价值。
而那边摊子用的材料都是劣质货,纸不用说,几文钱一刀的毛竹纸;墨汁是最便宜的黄泥墨,画写出来的东西久了,过于干燥的话笔墨就会脱落;要是微微受潮,又会玷污开来,不成样子。
相比之下,陈三郎的字帖可以说是诚意之作,他也不愿意为赚几文钱就贱卖自己的作品。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
胖子闻言,一张肥脸垮下来:“什么玩意,都摆到小秦淮来了,还想装清高。我呸!三十文钱一幅卖不卖,我敢打赌,这是你所能卖到的最高的价格了。”
“不卖。”
陈三郎懒得理他。
胖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咧走掉。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月上中天,原本停泊在岸边的画舫船只,只要是被客人包了的,就开始撑开,朝着外面划去。但这时候岸边还站着许多衣装光鲜的人,一个个举首翘足,观望着水面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远处水面突然划来一艘灯火辉煌的画舫,非常大,长约十丈,看上去简直是一艘庞然大物。其船首造型也别具一致,是一个站着的仕女形状,建造描画得美轮美奂,衣带飘扬,栩栩如生。
见到这艘画舫出现,岸边等待的人立刻欢呼雀跃,不少人大叫起来:“**楼的船来了。”
在小秦淮,**楼是巨无霸般的存在,背景最深,资金最厚,姑娘最美,而且多。
另外不得不提的是,**楼还是连锁经营,在扬州其他府城,以及十里秦淮之上,都有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