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满天星斗,月光如钩。
陈三郎盘膝坐在床上,虽然不曾修习术法,但坐得端正,双目紧闭,呼吸均匀,倒像那么回事。
身前摆着紫檀木剑匣,盖子开着,里面一剑崭然。
剑斩尸魁,破灭邪魅,一去一回得了莫大补益,通体色泽显露,乃是一柄古铜色隐隐铭刻玄奥符文的剑器。
三次驾驭,一次比一次熟练,一次比一次圆转。人与剑之间,那种血肉相连的感觉越发清晰具体。当初喂血养剑,可以说是铤而走险,但现在看来正确无比。非如此,何以养得此剑出?
嗡!
随着陈三郎的呼吸,匣中之剑竟慢慢漂浮起来,也不高,到了半尺已是极限,随即又慢慢降落匣内。
如是数次,浮浮沉沉,随心意升降。
此般意味,难以言表,让人非常欣愉而满足。
陈三郎虽然双眼不睁,可感觉得一清二楚,纤毫分明。沉浸其中,快活得几乎要大叫,乐此不疲,直到念力亏耗一空,这才沉沉睡去。
……
果不其然,公榜消息一出,众多被吓得心惊胆战畏缩在客栈不敢出门的考生们纷纷打醒精神,沐浴更衣,有的还焚香祭奠一番,这才满怀期望地奔向试院。
榜单就贴在试院大门最为显著的外墙之上。
秀才固然属于功名,但品阶不高,只是士大夫阶层最低级,所以一向没有专人临门报喜,都是采取公榜形式让考生来看。
里外数层,人头熙攘,来得迟的挤不进去。
“中了,噫,我中了!”
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身形有些佝偻的老童生一拍手掌,倒地就晕厥过去。
当即有看护榜单的衙役过来,将人抬到一边。
有熟悉情况的童生一声叹息:“每年晕一次,可怜,可悲。”
旁人心有戚戚然:“幸好他今年中了,总算盼得云开见月明。”
那童生诧异道:“连试院都没有进,如何能考中?”
“啊,他自己不说中了吗?”
“呵呵,好几年了,其因故被剥了院试资格,考不得试。只有每次公榜的时候来看榜,然后就说自己中了,晕倒……如此而已。”
此言一出,满场皆悚,有悲戚的情绪在心头荡漾,是谓“同病相怜”。
陈三郎在后面听着,感慨更深,他记得看过一本志怪著作,上面有这么一个故事:
说一个读书人才华横溢,无奈时也命也,屡考不中,抑郁至死。但他的魂魄不散,凝聚成形,飘荡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发奋读书,再次踏入考场。这一次时来运转,连考连中,最后衣锦还乡。当回家时,众人纷纷向他的夫人祝贺,说功名就手,富贵可言。
其夫人见到丈夫,大吃一惊,哭着说道:“君死已久,何复言贵?勿做怪异吓生人!”
这个读书人进入家中,果然就见到堂上摆着自己的棺材,他惆怅一叹,扑地而灭,只剩下一副堂皇衣冠。
读一辈子书,对考试功名执念如斯,至死不散。
现在那名魔怔的老童生情况,也是相差无几。
但国情如此,现实如此,只得一声嗟叹而已,继续看榜。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笑颜有人忧,人群渐渐消散。
“道远学长,恭喜恭喜,学长考到第六名,名列前茅……”
何维扬见到陈三郎,神态复杂地恭贺说道。
此时陈三郎抬头看见了榜单上自己的名字,顿时感觉身上有某些极为沉重的东西,如枷锁,如厚壳,戈然而碎,哗然掉落,脸上不禁露出笑容:“维扬学弟,你考得如何?”
何维扬摇头苦笑:“明年再考吧。”
陈三郎只能安慰道:“学弟年少,来日定能考中。”
今年泾县众多童生,就两人考到秀才,陈三郎为其一。不过第六名的名次,只怕无法成为廪生。廪生名额有限,每届童子试前三甲者才有资格。不是廪生,那么进学之后的诸多费用,除了学费之外,基本都得自理,耗费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