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让原主恐惧的男人,梦到了会被吓醒的男人,怕得刻在灵魂里的男人。
她接手这个身体后,也曾梦到过。
所以,她记得这张脸。
秦离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得力手下陈凯斯,抿了抿薄唇,点点头。
萧遥轻轻地笑了,“很好。”目光从陈凯斯脸上移开,扫过秦离、宁恬儿和林放,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陈凯斯站在秦离身后,没看到秦离的表情,而是有些讶异地看向萧遥,听到萧遥直接叫自己老大的名字,更是吃惊,咧嘴一笑,“哟呵,你居然能想到认识我老大这样的办法,脑子不错啊……”
秦离一声爆喝,“闭嘴——”
陈凯斯马上闭上了嘴,面上满是不解,还有微微的惊惧。
他了解秦离,知道他此刻是真的生气了,而且是很生气,从未有过的生气。
秦离看向萧遥。
萧遥没看他,而是看向瞪视自己的宁恬儿,又看了陈凯斯一眼,最后将目光移回宁恬儿和林放身上,“我还是那句话,我们的事,是不可能一笔勾销的。”
说完没有再理任何人,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刚走出两步,手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接着秦离的磁性的声音有些急促地响起来,“萧遥——”
萧遥回头,看向秦离,“秦先生,请你放手,不然我会以为你要非礼我。”
秦离看着萧遥的眼睛,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冷意,一点一点地松开手。
萧遥大踏步地离开。
秦离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
仿佛,她会离开一辈子,永不回头。
宁恬儿和林放都是过来人,看到秦离这个样子,目光里都带上了愕然。
只是很快,这份愕然就变成了愤怒。
萧遥她一定是故意的,知道秦离的身份,所以故意结识秦离,诱惑秦离,让秦离爱上她。
宁恬儿有些气愤地看向秦离,“秦大哥,萧遥是别有居心的。她一定是为了寻仇,所以故意结交你,让你爱上她。她根本不喜欢你,只是为了报复……”
秦离看向她,“宁恬儿,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萧遥的坏话。”
宁恬儿听到他连名带姓叫自己,俏脸上闪过愕然,很快就委屈地红了眼眶。
林放擦去鼻血,看向秦离,“萧遥的作为,我不想多说,但是你查查就知道了。”
陈凯斯听了也点头,“是啊,当初宁小姐怀孕被绑架,就是那位萧小姐指使人做的……”
秦离目光一冷,可是脑海里忽然闪过几年前陈凯斯向自己报告的事,指使人绑架宁恬儿,是个陪购师……那时陈凯斯向他汇报,他是怎么说的?
他听到是那么恶毒的女人,心里没有半点想了解的想法,给陈凯斯下令,“你随便处理就是。”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向是他们的行事准则。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人就是萧遥……
秦离身体一晃,看向陈凯斯,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当时是怎么处理的?”
陈凯斯看到秦离这可怕迫人的气势,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却还是乖乖地回答,不敢有一句假话或者半句隐瞒,“我当时给了她三个选择,一个是被送去西北的山旮旯,一个是断一只手,一个……”
他的身体和声音一起抖了起来,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在秦离逼人的目光中,根本说不下去了。
秦离面无表情,声音低沉得厉害,“说下去。”
虽然只有三个字,可是陈凯斯打了个寒噤,还是鼓起勇气往下说,“还有一个是嫁给他们本市的一个男人,萧遥……萧小姐选择了第三个。”
秦离攥紧了拳头,“第三个……”顿了顿问,“那个男人是有什么问题吗?”
“是社会最底层的男人……”陈凯斯说到这里,看了林放一眼,“萧小姐原先喜欢林先生,所以针对宁小姐,所以我们就给她选了一个最底层的男人……后来,好像听说过,那个男人有些暴力倾向。”
秦离听到这里,忽然想起第二次见萧遥那个晚上,那时下着小雪,萧遥在路边打周文华,一边打一边说,“以后还敢这样,我照打不误。告诉你,为了对付你们这样的渣贱男人,我专门练过的!”
所以,她被那个男人打过,才专门去练吗?
秦离紧绷的身体晃了一下,闭上眼睛,“所以,你拿什么威胁她的?”
陈凯斯道,“她的母亲和妹妹……”
秦离忽然转身大步离开。
宁恬儿看着秦离的背影,呆若木鸡。
林放担心地搂着她的肩膀,“恬儿,怎么了?”
宁恬儿回神,一脸恍惚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铁骨铮铮的秦大哥,怎么会红了眼眶,眼睛里有水光呢?
不会的,不会的!
办完事急匆匆赶来的左冷看到自己的伙伴跟着秦离离开,陈凯斯却一头一脸汗水地站着,脸色难看,有些好奇,“嘿,你刚长跑回来了?怎么浑身都是汗?”
说完看到宁恬儿和林放,刚想打招呼,忽然见陈凯斯来不及擦汗就走了,有些吃惊,连忙看去。
却见不远处秦离高大的身躯站住了,没有回头,声音沙哑,“今晚之前,我要看到和萧遥有关的所有资料。”
“是。”陈凯斯连忙回答。
左冷终于发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因此没空跟宁恬儿和林放打招呼了,冲两人点点头,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上了车,发现车里的气氛几乎窒息了。
左冷看了自己的伙伴南天一眼,见他脸色凝重地微微摇头,就不敢多问,也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回到秦家的四合院,左冷看到秦离一言不发地进了书房,马上拉了南天到一边,“怎么回事?是不是陈凯斯那里出什么岔子了?”
南天左右看看,“你还记得,之前陈凯斯帮宁小姐处理了宁小姐的一个同事吗?那个同事,就是萧小姐。”
左冷倒抽一口气,“真的是萧小姐?老大怎么突然知道了?”
南天道,“你没来之前,萧小姐和林先生夫妇正在对峙,陈凯斯和我一样,跟着秦先生一起来的。萧小姐一眼认出了陈凯斯,问秦先生,陈凯斯是不是他的手下。你不知道,当时很可怕,超级修罗场。”
左冷只是这么一想,就能体会到当时有多修罗场了,忙问,“那萧小姐呢?她很生气,所以就走了?”
南天道,“这还用问吗?萧小姐是什么性格什么脾气?周文华说打就打,还有你看到的,那个男人也被她打成轻微伤,她是愿意受委屈的人吗?”
左冷一琢磨,“秦先生惨了。”说完想起不该这么说自己的老大,忙左右看看,见没有人才松了口气。
南天点头,秦先生对萧小姐有多在意,他是见过的,为了找理由见面,买了多少衬衫和领带堆在家里啊,就更不要说那晚下大暴雨,他还出门,在萧小姐楼下守了那么久,却又舍不得打电话吵醒她了。
宁恬儿看着秦离离开,转头怔怔地看着林放,“秦大哥会不会怨我?”
林放摇摇头,“不会的,他已经让凯斯找萧遥的资料了,只要看了资料,他就会明白,萧遥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甚至会后悔对她动心。”
更不要说,萧遥很有可能是为了复仇,故意和秦离认识的。
秦离那样骄傲的一个男人,他绝对没有办法容忍一个女人为了复仇而玩弄自己的感情。
宁恬儿没有说话,心情沉重得似乎灌满了铅。
只是短短一瞥,她就看出,秦离对萧遥的感情有多深刻。
他会舍得让深爱的人难过吗?
萧遥按照原定计划去了书城,可惜却没有心情找书籍,而是找了个地方坐着思考。
罪魁祸首是宁恬儿夫妇和秦离,这几个人都不是她可以得罪的,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还有就是,秦离说过,他很快洗白了,从他说到现在,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没准已经洗白了。
她现在再查林放和秦离涉黑的线索,估计已经查不到了。就算能查到,可能也会连累私家侦探被灭口,所以,她只能查偷原主项链和背后陷害她和宁恬儿的人,只要手上有线索,她就可以报警。
至于报警之后,会不会被有权有势的秦离和林放司法干预,萧遥不敢肯定,但是她知道,每个人都有敌人,只要她抓准时机,她是可以借力的。
理清楚了思路,萧遥低头看了看时间,知道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下午是没有办法正常工作的,便找了个理由跟客户说明,并认真道歉,就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萧遥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梦里,又是选无可选的选择题,之后,是原主多次被王狮家暴的恐惧、愤怨和绝望。
她醒了过来,躺在床上出神。
未来或许会很危险,要不要把萧妈妈和萧小妹送回去呢?
经过认真思索,她决定,让人留在自己身边。
这里是大城市,出什么事会引起广泛关注,所以就算有人想下手,也会投鼠忌器的,但是在农村或者小城市就不一样了。
萧妈妈坐到萧遥的身旁,“萧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萧小妹拉住萧遥的手,“姐姐,我一定会好好练功,变成个又勇敢又厉害的人,长大以后保护你的!”
萧遥反手握住萧小妹的手,笑着说道,“好,姐姐等着你长大保护姐姐。”又看向萧妈妈,撒了个小谎,“没什么,就是王狮的堂弟来找我的麻烦。”
萧妈妈听了又气又怕,“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说完马上跟萧遥提议,“我们去另一个城市吧?那些都不是人,我们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萧遥摇摇头,“不怕,这里是大城市,他们不敢胡来的。再说了,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巡逻的时候,会多注意我们这里的。”
说完怕萧妈妈还会继续担心,就转移了话题,“你还记得我那条项链吗?我一直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萧妈妈摇头,“我也不知道。”又道,“横竖丢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家里,一个是你和别人合租的地方。家里没有,应该是丢在你合租那地方的。”
萧遥也是这么猜测的,便点点头。
她只是想转移话题,没打算问出些什么,所以并不觉得失望。
这时萧小妹忽然说道,“会不会是桃姨偷偷拿了?她那么讨厌,来我们家就喜欢到处扒拉。还说我们的房子是她的,说我们不要脸,竟然把房子要走了。”
萧遥心中一动。
这个桃姨,是原主那个渣爹后来出轨的小三,的确是个讨人嫌的女人,长得不见多好,但是妖妖娆娆的,很爱来原主家里扒拉东西,看到不值钱的就损几句,看到贵点的零食,就不要脸地带走一些。说是她偷拿走那么一条金项链,倒也说得过去。
只是原主很讨厌林桃,觉得她又粗鄙又不要脸,几乎不会正眼看她,所以对她不怎么了解。
不过萧遥自己不是专职干这个的,没有多想,把信息反馈给私家侦探,让私家侦探查,就埋头继续看书了。
九月份她想参加成人高考,现在就得好好看书了。
傍晚时分,陈凯斯拿着萧遥的资料,双脚重如千斤,却还是一步一步走进秦家的四合院,走进一重一重的庭院深深,站到了秦离的书房前。
左冷看见,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上前敲了敲门帮他通报。
几乎是刚敲门,门就打开了,屋里没开灯,也没有拉窗帘,显得很阴沉,秦离的面容隐在阴影里,声音沙哑得厉害,“资料拿来了?”
“是。”陈凯斯把厚厚的资料递进去,很快被接走,然后门碰的一声被合上了。
左冷和南天拍了拍陈凯斯。
陈凯斯对两人露出一个苦笑,低声问,“秦先生对那位萧小姐……”
左冷道,“真爱。”
陈凯斯的脸一下子白得没有血色,他看向南天。
南天看了左冷一眼,觉得他说得太文艺了,低声开口,“命根子。”
陈凯斯的身形晃了晃,走到台阶下,跪了下来。
左冷和南天见了他这做派,顿时目瞪口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下了台阶,走到陈凯斯身边,想拉起他,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不至于吧?”
陈凯斯对两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挣脱两人扶自己的手。
左冷低声道,“你为秦家卖命许多年,不至于这样严重的。”
南天点头。
陈凯斯冲两人摆摆手,见两人还要拉自己,就低声道,“萧小姐被家暴,经鉴定是重伤。”
左冷和南天的身体同时僵硬起来,想拉陈凯斯的手顿时变得无力。
他们干这行的,最清楚伤情鉴定报告是怎么回事,不达到残废,基本都不会被鉴定成重伤。
萧遥被鉴定为重伤,那必然是因为身体某方面有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秦离以为,知道萧遥被自己间接下令逼迫嫁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人,就是自己一生最痛苦最悔恨的时刻,可是看到萧遥被打得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照片,一张张触目惊心,他才知道,最痛苦最悔恨的,永远在未来。
一次,两次,三次……她被打得需要上医院的,足足五次,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反抗,每次都鼻青脸肿,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秦离近乎自虐地,一次又一次看那些照片,五脏六腑都在痉挛,痛得无法呼吸。
照片上的水滴越来越多,他伸手擦去,很快又落下。
当看到伤情鉴定报告上写着重伤,他重重一拳打在地上,不觉得痛,又打了一拳,一拳接一拳……
打了几拳,他用越来越模糊的目光看下去,看着文字上描述的那些可怕的伤情,觉得那些字点横竖撇捺的每一个笔画,都化成了利箭将他万箭穿心。
当看到“左手小指骨头断裂”时,他右手的拳头又狠狠地砸了地上几拳。
看到“左耳几近失聪,听力减退在91分贝以上”时,忽然浑身一震。
那天他让她陪他到对面购物,他想保护她,站在靠车一侧,让她靠着路边行走,可是她总是绕过来,还说她喜欢站在别人的左边,后来由于他的坚持,她妥协了。他心里高兴,轻轻地叫,“萧遥……”
那时她没有应他,他以为她有些气他的强硬。
原来,她不是生气,她是左耳听不见了,根本就没有听到他在叫她。
左冷和南天默默地站在陈凯斯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忽然听到书房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嘶吼。
那嘶吼充满了痛苦,让从不流泪的铁骨铮铮汉子听见,也恨不得陪他难过地哭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完全暗下来了,书房的门终于打开。
秦离的声音显得异常沙哑,却带着毋庸置疑的肯定,“萧遥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我要真相。”
左冷看了一眼跪着的陈凯斯,忙应道,“是!”
秦离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陈凯斯,你起来,这事……”他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似乎又没有,仿佛是人幻听了,只是三人听进耳朵里,似有无限的难过和沉重,“这事……这事,这事是我吩咐的,是我的错。”
话一出口,他心中难受至极,但是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曾答应过一个很重要的人要公平正义负责任,不要迁怒他人。